《长安客》云雨清江

4、少年呓语人二魂

　　这个想法没有维持太久，少年清冷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他回了神，看到一双手在他眼前轻轻晃动：“霍先生？霍先生？”

　　还没等他搭话，就听见声音再次响起：“那陛下，臣就先行告退了。”

　　崔南叫住了他：“等下，我想和你比划比划，看看谁厉害？”说着，无比兴奋且粗暴的一把夺过待在一旁的侍卫手上的两柄长刀，要求风桃湘和他“比划比划”。

　　风桃湘双手接过长刀，随意的掂一下，却又面无表情的回答道：“霍将军啊……倒不是在想刻意为难您……只是这刀……好像太轻了……我估计用不大习惯——我能拿自己的吗？”

　　说着，他便随手将长刀投出，轻松的仿佛投壶似的，把那长刀丢到一边。长刀应声而落，直冲地面，落下时有一大半都没进了土里，看样子，是很难将其弄出来的。
　　他乜着眼，淡淡的看了一眼插在土里的长刀，没有要把它弄出来的意思，转头从假山上取下来了一把未开刃的匕首，又从亭沿上小心的掰下了一把小刀，同样没有开刃。
　　他举起那把匕首：“我拿这个就好了。”又举起小刀，“您拿这个吧！”说着，不知从哪里把小刀刀鞘弄了上去，就这么遥遥的抛给他。

　　霍南接过小刀，仔细琢磨了一番，喷喷称奇，道：“这可真是把好刀，从哪儿来的？光看款式，不大像是中原的东西啊。”

　　风桃湘轻声嗯了一声，一脸冷漠的回答道：“霍将军真是聪明绝顶，这东西的确不是中原的，这东西是我阿爹给的，据他所说这东西好像挺好用的。按我看来，应该是从边塞过来的，不过也经过了一点小改造了。”他说着，顺手拿袖子擦着手上寒光闪烁的匕首，似乎容不得上面有一丝灰尘。虽说匕首还没开刃，但依旧锋利，看着的确不算一般，是把好刀没错。

　　姬引潇虽是个文弱皇子，但对这些刀啊枪啊什么的也十分感兴趣，盯着匕首好一会儿。忽然按耐不住了，径直走下迎客亭，十分有礼貌的问了一句：“这刀能借我看看吗？”

　　风桃湘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把刀递了出去，还加上一句：“这把刀，要不就送你了吧？——不过一会吧，这把刀还要用”没有原因，可能只是觉得他会好好爱护把刀吧。风桃湘想着，他怀疑自己要疯了，他见过姬引潇能有几次吗？一次还是两次？

　　“这刀是经过不少处理了吧？”姬引潇的话把他拉进了现实，“边塞的刀不会这么注意口角处的细节的，毕竟是要上场杀敌的嘛。”他这么说着，有意无意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闪得很快，但是风桃湘还是捕捉到了，那个微笑足够温暖了，温暖到足从弥补他还很小的时候，东奔西跑的那一阵子的失落。

　　即使那只是一个微笑，一个只有一瞬间的微笑。

　　“是，我改了不少。不过具体……还要看太子殿下有没有找出来的本事了。”

　　姬引潇道：“先且不说别的，边塞不会有人会细心到把刀柄打磨成这个样子吧，既不容易脱手，又不容易让手起老茧，看来经验挺丰富的嘛……谁弄的？”

　　“嗯……我和阿娘一块弄的。还有，刀刃那里有用特别的方式处理，前人所谓的削铁如泥，也不过如此。”

　　“什么？”姬引潇闻言，竟是一愣，顺手把匕首递给了他。

　　“那太子殿下看好了。”身边的人接过了刀，不见他的人，却见到一道白色的残影。一闪而过，白衣和刀刃已经分不清了，再看见那一抹清新的白色时，只见那假山被削掉了一个角，刀口十分平整，可见使用者的刀工的确不凡。

　　而这刀法，霍南见过不止一次，这让他想起了早年混江湖时，他看见风霜在比武时，就是这样拿一把未开刃的刀杀了一群人。

　　不过比武还是要比的，四公主三下两下跳过来准备看戏。

　　“那么……”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似温和的目光投向了他的对手：“霍将军，比试正式开始。”

　　霍南连小刀都没来得及抽出来，就见到一道白光闪过他的身边，他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那白光也没伤到他，但头发明显少了一大截，黑色的发丝纷纷扬扬地从他的身边落下。很明显，他的头发从发带那一截开始，全部断掉了。

　　刚才还温润如玉的风桃湘扫了一眼落下来的头发，脸上依旧是有些温柔的笑容，语气里又带了好几份遗憾：“唉，忘了你是个移动耙，本来是要冲着你那条手臂去的，喷喷，真是可惜啊！”

　　霍南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有些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人，他明明只有十五岁，但又觉得他肯定不止十五岁。

　　风桃湘又一次向他发起了进攻，这次冲着的应该是他的右臂。“从来不要对对手手下留情，打到他投降或死才能停下。”风桃湘眼神迷离，像是在向远方眺望，又像是正在梦游，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喃喃着，又是一刀下去。霍南险险的躲过了他的匕首，在与他擦肩而过时，听到了这句如同梦中呓语的话。

　　他神色一凛，面色有些发白。

　　但凡在江湖混的都听过这句话，又被那些老江湖们称为“死亡呓语”，据说风氏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就说明你离死亡已经不远了，这句话也是风氏的家训之一，在江湖上流传的很广。

　　“善恶在于成败，胜为善，败则为恶”都说当官的善于把握人心，但其实风氏更善于。

　　但此话一出，却倒是也表明了另一件事——风桃湘那实力绝对不会亚于他的“养母”，甚至凌驾于他之上，那么……

　　霍南想到这，不禁眼前一亮，温顺又可怕，温润如玉又暴戾的人不多，但是完全可以胜任将军一职，但更可以成为一代君王。不过当然是有前提的，需要控制，控制欲望、控制暴戾。冷冰冰的人可以当好将军，温润如玉，有通情达理的人，可以当一国之君，两个人物离奇的重合，在他身上。
　　又是一刀下来，这回是真割到了肉，鲜血渗了出来，手上也沾了不少红色。风桃湘忽然回了神，怔怔的看着那道血迹，语气里有些懊恼：“他怎么又出来了？他就能不能让人安生啊？风！于！仲！我跟你没完我！”

　　见到刚才还充满杀气的风桃湘忽然变成这样，姬引潇有点莫名其妙，又看见他照着空气大喊自己的名字，更是不解，又看见霍南神色如常，心道：“果然是江湖人士，竟如此冷静。”但细细想来，又觉得有些不对：“风桃湘！你什么意思？刚才那个不是你吗？”

　　“是，又不是”风桃湘抖了匕首上的血，又拿衣角细细的擦着匕首：“那家伙从来不喜欢听听我的话，虽然我才是老大，但他的事，我……也不好打扰。”他忽然抬起头来，疲惫的脸上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吧……这种事他们风家人都有，都是在极强的训练下弄出来的，虽然说是会好起来，但手段也是真的很残忍，以至于很多人都活不到好起来的那一天。

　　姬引潇对此也略有耳闻，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你是说……一人两魂？”

　　轻轻的一声嗯回答了他，他擦干净了匕首，衣裳却没有多少的血痕，只是零散几块，宛若桃花扇上的点点桃花，鲜亮而又纯净，美的有几分妖艳。

　　姬引潇自然也注意到这份艳丽，只淡淡的扫一眼，就被它的颜色所惊艳。但不光是衣裳，风桃湘的脸上鼻尖乃至头发的发梢都沾上了一些红色，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提醒了一句：“那个……你的身上那里……”

　　风桃湘扫了一眼血迹：“哦，那我先换个衣服什么的。告辞。”

　　说完，便不紧不慢地向远方走去。

　　四公主姬引洛这才开了口，小心问道：“哥？所以我们到底应该叫他什么？堂兄？哥？风桃湘？”

　　“不知，不过还是要尊重人家的，不要瞎叫，还有帮我跑个腿行不行？就是去和父皇说一声，问问要不要把他接回宫？”

　　姬引洛一向很听她大哥的话，赶快往亭子那里跑去，两人都没发现，一个青色影子悄悄飘来。

　　“喷，还要再换一下，还好没穿戏服出来……今天真背。”一个不算太熟悉的声音传来。

　　姬引潇这才发现他，刚好想起了回宫那事，没过脑子，便直接脱口而出：“风……不对，堂弟！你回不回宫里啊？”

　　姬引洛也刚好回来：“父皇说啦！最好还是把他接回去，毕竟是皇叔的儿子嘛……”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这句话的主角本人就站在一边，立刻收回了后面的话，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当花瓶去了。

　　风桃湘看着这兄妹，两人一唱一和，十分怀疑他们兄妹俩其实就是来诈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