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客》云雨清江

3、将军闲谈暗心惊

　　时间估摸着也快到了，后台的几位角儿大都已经准备好了。时间一到，只见几个浓妆艳抹的角儿踩着碎花步上了台，嘴里咿呀呀的开口唱起来了戏文。唱别的什么豫剧的戏班子还挺多的，但昆曲戏班子可是在京城头一回见，每个人物上场都免不了要被人家指指点点、说这个不好的，说那个不好的。唯独那李香君一上场就颇受观众欢迎，一时间掌声雷动，倒把那台上人唱戏的声音给遮住了几成，有几位观众老爷挑挑剔剔，却愣是没人说出个不好来。

　　“这些个江南人唱这个……还真缺了几分感觉……总感觉男角儿演的太女儿气了，反倒没有原来的韵味。”有人做出评价。

　　此话一出，便立刻有人反驳：“你这话说的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但是那李香君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特别是那眼神，喷喷喷……就是京城最好的角儿都比不上了。”

　　另一个人附和：“对对对，那天台人还真好看，身材也是标致，嗨，可惜了，不出一阵子，又要被哪一个爷包养了吧？”说罢，三人一同叹气，再开口时语气里还透着几分惋惜。

　　但圣上自然是没有听到这些污言秽语什么的，但兴致也很高，龙颜大悦，兴致勃勃的向一边的霍南问道：“霍爱卿，你看这李香君演的如何？”

　　霍南是个粗人，也不懂这京剧豫剧什么杂七杂八的戏的区别，但看那台上的人一举一动，从神态到动作，都颇有些……英气。倒不是说不像李香君，但若是当个四旦，去演个类似花木兰、梁红玉这样的巾帼英雄倒是占了天然优势，便整理了一番语言，回答道：“回皇上，臣虽不懂这些，但我看这孩子若是去习武，倒是个可塑之才。”

　　姬引潇也不是个傻子，一听了他这番话，就知道有可能实现风桃湘的想法，便赶快趁热打铁：“这可就是大将军您有所不知了，今日我出宫寻医，偶遇了那演李香君的那位，好巧不巧，他想让我给大将军您托个话，让您给他指点指点动作。”

　　“那我一粗人，又不懂这个什么戏什么戏的，又何来指点？”

　　“那就是大将军，您有所不知了，那伶仃原先就擅长演武旦一类的，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戏文本子给他演，便总想看着将军迎来时，让您指点指点，好好练练手。”

　　一旁的皇上听了两人的对话，他倒也是个明白人，大手一挥，道：“那等唱完了，就把那伶仃叫过来如何？对啊！他叫什么名字啊？”

　　三殿下比他大哥快了一步，先回答道：“回父皇，那伶仃姓风，名叫桃湘。桃花扇的桃，湘江边水逝的湘。生性温和，略通医术。”

　　四公主突然插上一嘴：“那可太好了，我若是把她接到宫里来，或是过继给哪个有点身份的，让她在宫里陪着我，那我在宫里边也个人一块玩了。”

　　站在一旁的许荷轻笑一声，回答道：“那可就要叫公主殿下失望了，这戏班子里除了小女子以外啊，全是男儿。”四公主闻言，有些失望，却听她接着说道：“不过若是公主高兴，叫我们风公子入宫给，公主殿下唱个小曲，解解闷也不算什么麻烦事。”

　　公主闻言，又是一阵兴奋，回头征求父亲的意见。皇上没说什么，只是慈爱的点了点头，便算作是同意了这事。她倒也知道也有规矩，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下：“这位可是你们这儿的门面啊！这样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许荷也是从小到大听着客套话长大的，见她这样，也会十分自然的回答：“回公主，风公子是我表兄，本身就是自由自在的，家里还有个做生意的兄弟，我表兄唱戏，纯属是因为高兴，姑姑她死后的这几年来，我们园子台面都是靠他撑着的。不过也教出了几个好的，倒不用担心，能会有什么事儿？”

　　其实她还有一点没说，就算是她不乐意，还要看风桃湘的“养母”脸色。

　　他的家庭背景实在混乱，他喊的“娘”是个男子，以前唱戏，现在是个将军，为了隐藏身份，一直跟他姓。他的生母姓许，正是许老板的小妹妹，以前没嫁人的时候，在这唱五旦（闺门旦），后来寻了户好人家，嫁了他“爸”的兄弟。

　　至于他“爸”……是个大人物，大到连姬引潇这个太子殿下还要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皇叔。

　　“不过这事儿不好直接和别人说……”许荷暗暗想着，“算了，待时间有余，再和太子殿下说就好了。”

　　怀揣着这般心思，唱一小段折子戏的时间竟比平日里连搭三天戏台子的时间还要漫长。

　　不过说到这个，姬引苍山身上那份豪爽劲，十有八九是从他那皇帝父亲那遗传过来的，皇上刚看完了戏，转头就叫人将风桃湘诸来。

　　叫人的小官还以为但凡是个有名点的角儿，多多少少会有点大小姐脾气，敲走廊尽头的门时，手抖的厉害。结果才走到门前，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一声回应：“麻烦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开门。”小官刚想说些什么，却听门从里面被人小心地拉开一条缝来，一双洁白素手搭在门框上，手的主人就这么隔着一条细缝看了他一眼，依旧是清冷的声音：“那就有劳大人了。”

　　那叫人的小官倒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台上那位贞烈的“李香君”竟一点都不摆架子，随后才想起来，要为他领路。

　　到园里给客人歇脚的八角亭的路并不远，再加上两人走的又快，八角亭里的人没等多久，就能遥遥的看见两个一黑一白的人影。风桃湘看见了一个人，下意识的把鬓角顺到了耳后。

　　他是个懂规矩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坏了自己立下的规矩——无论在谁面前都要遵守礼数。这次并不例外，挨个行礼，都是些很传统的礼节。但皇上本人却并不怎么喜欢这种繁重的礼节，当即让他起身入座。

　　正好，风桃湘本人也不喜欢，再加上有皇上的金口玉言，也不好再说什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坐下了。

　　四公主是个话多的：“唉！你今年多大了？十五有没有啊？”

　　“回公主殿下，臣……虚岁十五。”

　　“哦……比我大哥小，差了快一年……那你几月生的？”

　　风桃湘两只手比了个十。

　　“哦……那应该没到一年……他六月来着。”

　　这问话程度连姬引潇都看不下去了：“不是你闲的没事问这些干什么？”

　　“哎呀，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嘛。”

　　皇上瞪了他们兄妹两人一，刚想继续追问的姬引潇无奈，只得乖乖闭嘴。倒是站在一旁围观的崔南倒是十分少见的开了口：“这位小兄弟……你有……些眼熟，敢问令父母尊名？”

　　“生父姓姬，名平然，就是那个十几年前被陷害在死在天牢里的那个；我生母姓许，名叫秋仙……是许老板的妹妹。我养父姓风，全名叫风霜，另一位……便是早年隐居山林的那位五皇子……哦……其实这些应该他们自己来说……不过我娘……没办法。”

　　崔南并不在意这些，但圣上满脸惊喜地看向他，道：“你说什么？皇兄的儿子？”

　　当今圣上并不是长子，排行第三。本来按排行还是按资质，着都轮不到他的，但天命弄人，最聪明的五皇子隐居山林，大皇子受人牵连入狱。迫不得已才当了皇帝，遇到如此凑巧的事情，免不了会有些兴奋。

　　风桃湘点点头，态度十分良好的再重复了一遍，满脸镇定自若。

　　不过霍南在这一遍里突然回味出来了什么，竟比皇上还激动：“等一下，风霜？他有教给你些吗？当年就算是不在江湖漂的人都认识他，雪雨风霜，他可比我厉害，超过我几千几百倍了。”

　　“他……教过我的……不过我天资不行……学的很一般……必须要很努力，才能比得上他的……这么多年来我就赢过，让我数一数——大概在百次里面只赢了十多次。”

　　其实这个数字已经很可观了，风霜雪雨可不是吹出来的，有很多人表示这根本不是雪雨，而是“血”雨。据说在民间，甚至还流传着他十七八岁时混迹市井，拿一把未开刃的刀一连杀了整整一窝土匪，最后只是被自己的刀划伤了小拇指的故事。重点在于，这个故事还真是真的，而且那一窝土匪是活蹦乱跳的，当年官府拿他们都没辙，但他雪雨风霜，他……他就这么一举拿下了。

　　这个壮举轰动一时，甚至惊动了先帝，至于后来的事嘛……就不大方便说了。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按照这个状态换算的话，现在的风桃湘估计也能这么干，估计再等他和当年的风霜一样大时，就不知道能有多厉害了……看他是兴风作浪，还是为民除害吧……不过到时候，他就是朝廷的利器，完美的刀，他可以干净利落的干两种事，别人能做到的和别人做不到的。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