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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阴影 ...

  •   “我真羡慕她。”绛霜搂着稚儿站在丹犀上,看见陈婉榕离宫的背影,还是发出了声感叹。

      敖冕站在她身旁,怀了的稚儿伸出手想要让他抱,咿呀咿呀的娇嚷着。金色的祥云团龙的绣纹衬着小孩稚嫩的肤色如雪一般,孩子大了逐渐生出了女儿态。她垂下头,看着那双褐色的眼瞳,遗传的力量就是强大,那双眼睛就跟敖寰的一样。敖冕低头凝望着她良久,说了句:“我离开之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绛霜僵在了那里,突然感到两眼一胀,鼻子一酸。敖冕见她要哭立马将她搂了起来,用自己宽大的肩背遮挡了后面宫人的窥探,稚儿在两人怀里咿咿呀呀。“现在可不能让他们看见你着副模样,不然威信何在?”虽然带着责备的口吻,但听上去却透着甜蜜。

      绛霜在他的阴影下,失笑而道:“我才不需要什么威信,我就不稀罕那些。”

      “那你稀罕什么?”他问道。

      她伸出手,探出了那片阴影,手指在阳光下泛着玉色。然后,手又缩了回来躲进那片柔和的阴影中,说道:“我喜欢这片阴影。”其实她一直都喜欢,只是她不曾得到。

      以前敖寰在当储君的时候待她冷淡,终日待郁郁寡言。她以为只要他成为皇上便会有所作为,男人在舒展抱负的时候是最进取最快乐的,于是她费尽心力将两人面前的阻碍一一铲除。可等他们成为帝后之后,才发现她要安然的在他的护佑下生活,是一汪易醒的美梦。

      而此刻,敖冕将那只手握住,吻在唇边,说道:“这次是对我的考验,也是对你的。绛霜,我信你。我的命、你的命、这个孩子的命都是拴在一起的,从今日起,我的阴影里容你,你的阴影中容着我。而这个小娃却是只能在你我的护佑下生存的。谁都离不开谁,谁也摒弃不了谁。我不是圣人,我也有担心、害怕的时候,但,只要有你,我便什么都无畏了。”

      她的眼再次迷茫了,在他坚定如炬的眼神注视下,容不得她说半个不字。

      敖冕的行程定为一月后,准备期间岳明单独找到绛霜希望她能劝阻他不要冒然离宫。可是,在朝堂上说出口的话,便是君无戏言,又如何能反悔?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藩王们的阴谋还是敖寰反胜的伎俩,只有找到杜皖才知道。于是,岳明和绛霜还是决定去见他一面。

      杜皖一直被敖冕关在刑律司,食宿无恙、照顾周全。绛霜想要从他嘴里知道敖寰的真实下落,她独身来到刑律司,拿出敖冕的手令,严昌便让属下打开了秘牢的石门。

      石牢中,潮湿阴暗,就像当初关押子建的地牢一样。不过,这次绛霜没有要人在前面领路,娴熟的走在昏暗颠簸的甬道中。两旁分列着囚室,都是那些会威胁皇室的人,绛霜听着那些或咒骂、或惨叫的声音,不由的曳紧斗篷的立领。将头缩进了帽子里,帽檐拉的极低。

      一直走到了最里面,才是杜皖的房间。刑律司的人在房间里点起了蜡烛,搬了个凳子进去。绛霜走进去看见杜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摆设,一张床上,头发束在头顶,一身布衣。脸颊虽然没有血色但双眼却炯炯有神,没有半点憔悴之色。

      而密室的一墙之隔的房间内,坐着岳明和子建,严昌待她走了进去之后便打开了石墙中的暗门,隔壁房间内的讲话都会听的一清二楚。

      绛霜坐在凳子上,她知道敖寰没有死,不然,杜皖早毁了,别说丢在这个终日不见天日的暗室中,就是一天锦衣美食的侍候着也不见得会有这么好的精气神。

      “皇后娘娘安好。”杜皖睨着她,说的有些阴阳怪气。

      “杜皖,你这是在羞辱我,让我难堪?会起什么作用?他好吗?”她问道。

      杜皖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咯咯的笑了起来:“娘娘是在问谁?皇上吗?可真会开玩笑,皇上的皇后娘娘都沦落为别人的玩物了,他还能好到哪里去?”

      绛霜脸色有些僵,逐渐变为木然。“我想,我来到这里是错误的。你……很恨我吧,如果不是我,寰郎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其实,你和他的事情,我知道,曾经我很羡慕你,能伴着他。从小到大,从荣华到落寞。老话讲同甘共苦,其实,别说同甘,就算是共苦也要讲资格的,我不配,我没有那样的自信,所以不敢跟他走。而你可以,可以坦坦荡荡的说为他生为他死,所以我羡慕你。”她凄凄低语,微暗的密室中,听的清切。

      让杜皖想到雨从殿角上凝聚而落,滴上宫廊上的雨槽里的声音。在每个下雨的日子,他们都会站在宫廊上看落雨,年少之华。青衫泛着白,少年的手始终是温暖的,连指甲都光润的好看。可是,立马那双温润的手便变了颜色,成为晦暗的紫乌颜色。是死亡的颜色,这一切都让杜皖惊心胆寒。

      立马,他变得激动起来,站起身指着绛霜开始咆哮而道:“你还有什么资格讲他?你还有什么资格回忆他?你不配,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寰若不是遇见了你,怎么会落到这步死无全尸的境地?欧阳家的女人,个个都像狐狸样带着魅惑,他不肯杀你,为什么他不忍杀你?是因为这双眼睛?这双和他一样的眼睛?他说过,你就这双眼睛长的好,他就毁在这上边了。当初怎么没恨下心杀了你,怎么不就杀了你!”他伸出手,朝她扑了过来,密牢的空间很小,他几乎一迈步就扼住了她的脖子。

      这一切让绛霜、和隔壁的人都始料不及。子建和岳明连忙起身打开暗格的开关,冲了过去将杜皖拉了开。子建搀扶起被扑倒在地上的绛霜,被岳明缚住的杜皖嘴里还在咒骂着,将她形容成世间最恶毒误人的妖妇。她捂着被掐的淤青的脖子,有些颤抖,盯着他咬牙说道:“你说我是妖魅?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连妖魅都不如!你想杀我很久了吧,从你将子建为我的画像给烧了的时候就像杀了我吧,杜皖你是个孬种!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有那么多人对不住你家主子,我就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人!你怎么还能安然的留在这里?你就是个耸的!我要是你,还没为他报仇的话,早就去死了,你还在等什么?啊!你在大殿上对我下跪算个什么?你应该冲上来直接给我一刀!我会对你说声谢谢!你干什么事情都不像个男人,因为你就不是个男人,只会躲在背后阴人。”绛霜也像是疯了,她的叫嚣在幽静漆黑的秘牢中回响,尖锐刺耳。

      杜皖被岳明反缚在地上,冲着她直嚷嚷,就是说不出话,绛霜定眼一看,才发现他的下颚像是脱臼了,才料想一定是刚才缚他的时候,岳明干的。

      “走!不要让自己变成疯妇!”子建扶着她,将她半拖半拽的带了出去。

      “他就是个耸的,怎么不在我刚刚进宫的时候,就将我杀了,留着我干什么?天知道,我他妈的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还在发抖,神叨叨的说个不停。直到子建将她抱上车,方才回过神来。摸着自己淤青的脖子,喃喃的对着子建说了句:“你们要晚来一点,我脖子就断了!”

      她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想不到杜皖是这么恨他,刚才他扼着她脖子的眼神就想将她龇了一般。马车的竹帘子随着颠簸一摇一晃的,光线也明暗交替起来。从她方才的话中,子建才感到她对敖寰还是放不下。“我以为是我一个人去见他,原来隔壁还有你们在听着哩!”她靠在车壁上,斜睨着子建。

      岳明留在刑律司善后,马车上只有子建、绛霜二人。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他淡然的说了句,“绛霜,忘了敖寰吧。不论他是死是活,他都与你无关了。人始终都是需要向前看的,那些事情,快乐的、忧伤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子建希望她振作起来,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情景,那个在漫天落英下的黄衫女孩,眼里透着股倔强的劲儿,那明朗的笑、飞扬的神采都和年龄无关,是股心气,让人羡慕的傲气。而现在,就像被抽了筋的鲤鱼,死物了。

      绛霜摇摇头,“过去我叫欧阳绛霜、现在我叫欧阳绛霜、未来我还是叫欧阳绛霜。既不会任往事随风而逝,也不会一笑泯恩仇!我就是我,爱过、恨过、悔过、笑过,我为什么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怎么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回到皇宫,绛霜直接回到东宫偏离殿,便见敖冕。看着她的脖子,他很愤怒质问子建为何没有尽责保护她。绛霜只是说了些无关其事的旁话,便让说累了想休息了。敖冕再三查看起伤势觉得没有大碍之后便随子建离开了。

      她走到镜前,看着衣襟下的淤青,叹了口气。心想,若是杜皖真的有心杀她,还能等到子建他们冲了来救自己?以他的腕力,用全力的话,那细若玉颈的脖子早碎了。她的衣襟下,贴着内衣的地方藏着薄东西。是杜皖在扼她脖子的时候塞进去的,她那时便知道杜皖是有心为之,扼她不过是做给岳明、子建他们看的。他说敖寰已死,这些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为的是什么,绛霜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为了让敖冕放心的去见藩王。

      她从内衣处将那样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方布。上面只写了句:到天桥,看大戏。十五月亮好神奇,上元灯光分外明,元宵汤圆甜蜜蜜,盂兰烟火如星系。

      这句话是□□市井的童谣,说的是四个民俗节日,都是在圣京夜市天桥上为最热闹的集聚庆祝地。杜皖将这首童谣写给她看是为了什么?现在才只是立春刚过而已,里佳节还早着哩。

      她将那抹帛布随手藏进了桌案上的书里,又让纸鸢为她放好沐浴兰汤。

      浸在温暖熏香的兰汤中,她唯一能够领会的到的便是杜皖希望她去天桥集市。而接下来,因为要准备敖冕出巡藩王封地之事,变的十分忙碌。从绛霜被杜皖袭击之后,敖冕便不想再留他了,给了他一纸诰书便让他回了封地给藩王们带信。

      岳明还是觉得敖冕张扬而去太冒险,几次劝阻都被敖冕挡了回去。绛霜没有再说什么,默默的熟悉着他书写交流,每个晚上他便会在偏离殿往她的手心上写着彼此熟识的暗字。还有他在皇卫营的人脉,反正都是他在圣京几十载经营留下的东西,他的底牌全部都亮给她看了。

      然后,在敖冕准备启程的前几日,绛霜才寻了个机会到天桥那边去逛了几圈,什么都没有发现。一切都平静的出奇,抵角、大戏每天都按时的表演着,低下的看客也都亦如以往的没有吝啬自己的喝彩和打赏。但,绛霜就是放心不下,杜皖不会平白无故的塞给她方帛布,每个想让敖冕留下的时候,可话到嘴边看见他意气风发壮心不已的气度风范,又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

      烟花三月,最江南的时候。

      敖冕也是在这个时间踏上运河的航船直下江南,准备与各位藩王谈判。绛霜站在河道口,看着皇船缓缓起航,四年前的立春之后,也在这里她送走了自己新婚丈夫。送行的马车一辆辆的撤走了,又是她落了后。沿着运河河堤,在新吐的翠柳下她和子建一前一后漫步堤上,马车远远的跟在两人后面,不换等人警惕的环视的四周。

      刚才敖冕在船头回应给她的那抹坚定的笑,就像三月间温暖的阳光。她伸出手,抬在眼前透着阳光,就像掬了束阳光在手心。

      “烟花三月,莺飞草长,是个让人生爱的季节,连阳光也透着粘人的暖意。可惜运河马上就解禁了,我们不便呆的太久。”子建在她背后笑道。

      绛霜望了眼航道上被拦截在外等待通航的商船,和百里之外禁行的人们,想再在外面呆会儿觉得会扰民便作罢。回到马车,缓缓驶离,航道越来越远最终消失掉了。穿过闹市,繁华依旧,往来商贾形色匆匆、行人小贩面露逸颜。让绛霜想起了敖寰那年中秋带她出宫时坐在汴河堤上,堤下星星点点的莲花灯,他们的面前往来着熙攘的人群。那时的敖寰曾无比感怀的指着那场灯下街景说道:你看,这便是我们的□□,是要我们守护的□□哩。

      想起他的话,绛霜不由的笑了下。子建望见她那抹漾在阳光中的笑意,问起缘由她却是没有作答,抬眼望见天桥的盛景让马车靠停下来。“你想去天桥?”子建问道。

      绛霜看了眼装饰华美的皇家马车笑着摇了摇头,从这样的马车中太招摇了。“到天桥,看大戏。十五月亮好神奇,上元灯光分外明,元宵汤圆甜蜜蜜,盂兰烟火如星系。”她低语呢喃,让马车又缓缓开驶,朝皇宫而去。

      “市井童谣?天桥是个好地方。”子建问道。

      “对,天桥是个好地方。”她重复了下他的话,在马车行使中,天桥逐渐远去,上面往来行人熙攘也最终变得模糊起来。

      绛霜直到敖冕最终离开圣京也没有将杜皖留给她的话说出来,那个隐匿在天桥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她知道那和敖寰有关系,在心里她只是期待着真相浮出水面。突然,她想到在太子册封大典上,子建曾经极其含隐的提及敖寰还活着的事情。“子建。”她低唤了声。

      “什么?”他的声音仍旧是温和的,很宁静的感觉。

      “如果,敖寰有一天回来了。我怎么办?”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要回来早回来了,等这么久干嘛?即便回来了,又不让你知道,也不来找你,又有什么可值得念叨的?”子建说道,像是在劝慰她。

      子建一怔,抬头触及到她温婉平静的眼眸,会心一笑:“的确,我们都不是会计算得失的人。只不过为了心里安稳而已,而让心不安,放不下的始终是某人而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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