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日落阳关

2、留香

　　护国寺奉莲殿之后的暗道其实通往两个出口，一个贯山而出通往外界、另一个则直入地下形成个隐蔽的地宫。敖冕站在暗道的中央，看着通往外界的出口有些发呆，忽明忽暗的火烛让他想到了二年前，她在他离开的时候送给他一张盖有她印章的纱缦。他当时以为这是她心善而留给他的出路，可是当欧阳劭的弯刀明晃晃的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才知道，莲花之心也不是蕊蕊净白。他手里握着那方被扯得有些变形的纱缦，是他在清淤池旁捡到的，除了这个唯一能将他们联系起来的物件之外，还有那散落在冰面上的紫色佛珠，一共十三颗。
　　如果，当时他没有能够说服欧阳劭两方合作、如果当时没能在他面前拿出那本本该为其父亲登基称帝的传国遗诏的话，他便只能是留在北疆战场上的孤魂一抹了。
　　“陛下，她醒了。”一个僧人敛步到底他身后低声说道。
　　敖冕终于舒展了眉头，朝地宫密道而去。
　　地宫内，青色石砖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一旁端汤喂药的僧人见那身深衣帝王进来了便躬身退下。
　　敖冕来到她床前，低头看着她如纸苍白的容颜说道：“我刚刚参加了你的葬礼。”
　　空洞的眼眸终于亮了下，抬眼看着他问道：“所以，你想将我一辈子困在这里？”
　　“这世间没有你了，明圣太子的逆妃因为谋乱而死，新帝本要迎娶的南诏长公主却因为溺亡而消失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敖冕双手插在她腰身的两旁，俯身盯着她的双眼，里面全是暗淡、没有丁点生机。
　　没有等她开口，一个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冰冷承受着他的炙热，然后两行泪汇到了两人的口中，是他的，很咸但是却带着温度。
　　离开了她的唇，她双眼空洞的望着顶上没有花纹的帷幔，开口说道：“我梦见了他，我每晚都能梦见他，一身的鲜血。我杀死了他，宫人都看见了，是我带领叛军杀宫。是我杀了我的丈夫。我是个毒妇。”她一口咬定是自己杀死了敖寰，为的是让圣京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如果能安全到出宫前往藩地，她相信那里的藩邦能够帮他复辟夺回江山。而现在她只要让眼前的人相信她的丈夫已经死了，能帮敖寰争取时间，让他全然达到藩邦一切都便圆满了，她也不会亏欠他的了。
　　敖冕突然翻转了身体，躺在她的身旁，握起她一侧的手，拉在自己的胸口上说道：“好累呀，这个皇帝真是没什么当的意思，你猜今天在朝堂上他们怎么了？”他带着戏谑的音调对她说道。
　　绛霜突然有些感慨，敖寰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样说过话，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表现的很威仪，很无碍，即便是在西戎外交焦灼的时候，他也没有将前朝的顶点疲态和失落带到她的面前，他太累，他太孤独，没有人能够为他分担解忧。即便是在自己妻子面前，他也没有表露过自己真实的心态。想到此她突然哭了，微红的鼻癫越发的红了。
　　“又开始变猴子了？美人垂泪，如梨花带雨，你怎么却哭着这般难看？”敖冕府侧着身子笑道，又躺了下去。
　　他继续说道：“我将飞霜殿的名字和两侧的题诗都换了，因为我觉得写的很假，他真心对过你吗？那些诗不是写给你看的，是写给别人看的。我不喜欢，所以我换了。”他说着，将她的手拉到了自己的下巴下，挨着他的脸颊侧，“我遇到了个难题，有番邦说我即位名不正、言不顺。说昭惠帝还有皇子二人，留在其他番邦的。即便圣明太子薨了，也该在那二子之间择君，哈哈哈，则君不则君的居然是从哪些人嘴巴上说说就可以了。一群无耻的二臣，还讲什么纲常大义？”
　　她想到了敖典、敖祥都留在番邦，可能会挑起藩王们的谋逆之心？皇位之事稍有差池都会给他们口实，挑起内战。绛霜的睫毛有些抖动，不能让天下陷入纷乱中，她还要给敖寰扳回局面的机会。
　　“其实，这些都很好解决。”终于她开口说话了。
　　敖冕轻啄了下她的手腕内，微动的蓝紫色的静脉血管清晰可见。他静静的听着她的下文。
　　“你是依据那张让你父亲监国即位的遗诏等上皇位的，本来就显的不伦不类。不是吗？其实要让留京的朝官闭上嘴巴，很容易，遗诏上说德王监国，亦可即位。你可不将敖寰的遗腹子立为太子，如此一来，你也可以表明这方天下是待太子守护的，立敖寰的孩子为太子将继承人的位置定下来，番邦自然也没有话说。就连那些口口声声要正统的朝臣们也就没有话说了。人们只能说新帝大义。”如果能让敖寰的孩子成为太子，那么也变相承认了敖寰的帝位，今后他号召起事也有了名义。
　　“那陈婉榕怎么办？她算什么？皇后？太后？不可，太复杂了。我怎么能立敖寰这个先太子的孩子为太子？最关键的是，那咱们的儿子算什么了？”敖冕笑道。
　　她厌恶的抽出了手，说道：“没有办法，想要安定你就只能这样，那道遗诏说的也只是德王辅助摄政。你登记即位本就有悖圣意，如果还一意孤行，真能让四方诸侯不服谋反而已。至于陈婉榕，你可以以为先太子守节的名义送往寺庙。”
　　“你的建议非常好，我可以满足你，但是你不觉着你的太子少了点什么吗？”敖冕望着同枕的她。
　　她皱了皱了眉问道：“少了什么？他少什么了？”她很紧张的问道，想想之前先天不足无法保住的儿子，她也担心敖寰的第一个孩子有什么缺陷。
　　“一位德才兼备的太子傅母。”敖冕莞尔一笑，有些狡黠。
　　“原来这些你早都想过了？你还是想用敖寰的孩子威胁我？”她失笑了下，她知道太子的安危是关系到敖寰的，她要在皇宫里照看他的孩子等待着他的回来。
　　他的手覆上她的脸颊，怜惜说道：“你脸没有一点血色，你说你要用多少的胭脂来遮掩才能参加太子册封大典？我的太子傅母？”
　　绛霜抽回手，却惊异的发现掌心的那个莲花纹没有了。敖冕见她一脸惊讶说道：“用药水洗了，本来会有点痛，但是你一直昏睡着，但是很顺利地洗干净了！”
　　洗干净了？！那个给自己带来不凡箴言的莲纹居然可以用药水洗掉？！见她茫然不语，敖冕又补了句：“本来就是用药水画上去的。”
　　在一连串变故面前她可以波澜不惊了，原来她出生于奉莲殿，手带莲纹只不过是一场阴谋开始的序幕而已，她不知道这场阴谋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南诏和□□，数代人的纠葛。突然她觉得敖寰前之种种对于这些来讲真是够客气、够仁义的了，反倒是她心里是无限愧疚。“我将终其一生去弥补我以及我的家族对你犯下的过错，我将用尽一切能之所及的东西，我的身体，我的情感乃至灵魂。”她在心里落寞的说道。
　　在她失神的片刻，他捧起她的头，低头吻上了她的脸颊然后慢慢朝她最美丽的劲间探去，这一片温柔他等待了许久，暗香浮影袅阿娜，这是敖寰留在寝宫里的题诗下句，当时他暗自嘲笑了下这抹暗香此刻只会为他而留。她的温柔他曾经在梦里幻想过很多次，世间锦绣的江山和最美丽的女人，他都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