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日落阳关

1、前言.死亡

　　大雪纷纷扬扬又落了满圆，护国寺那些黑瓦白墙都没盖在了厚厚的积雪中。奉莲殿前的清淤池也积起了厚厚的冰，潭央的白莲却还是那样孤独婉立在那里，冰层由厚至薄、莲颈四周还是碧青的湖水。

　　“你说为什么它一年四季都不凋零？”一身白衣素衫的绛霜站在空寂冰冷光线晦暗的奉莲殿中呆望着那颗孤独的莲花。大殿被禁止一切明火，所以四面的空气冷的彻骨。而比空气还冷的是她的心。

　　“殿下，请您换上公主大礼服吧。齐泰他们都在护国寺等了三天了，今天再不能接您出去便会要了奴的命的。”纸鸢跪在她身后双手奉着华美的礼服，哀求着。见她仍旧呆望不已，纸鸢咬咬唇狠道：“殿下，您现在是南诏长公主殿下了。殿下，求您醒醒吧。伪帝已死，新帝登基。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过，您还是您，只不过换了个身份罢了。”说完她低泣起来。

　　绛霜听到伪帝已死，嘴唇不由的抽动了下，笑道：“他们将敖寰称为伪帝？就因为他还是在假年期间没能等到立春之日，更换年号举行承天大典，就死于一群逆臣之手？伪帝？他本可以不用等那么久，他的事情太多了，一直拖累着他没有去祭天？”她回头望着那团华丽的礼服，上面绣着金鸟、绣着百花、绣着祥云湖海、绣着蝙蝠青蚨，绣着这世间最美丽吉祥的图案。

　　“我丈夫死了，他们居然立刻要我再披上嫁衣去欢爱别的男人。这世间的人都是疯子！他们以为断了这里的供暖、不给我水、不供我食，就可以让我穿上这可笑的衣服？我是皇后、即便他死了，我也是先皇后。”绛霜歇斯底里的吼着，心里想着更可况他还没死……

　　“殿下，听说陈婉榕在宫里生了个男孩，她托人传话说新帝心怀仁慈之心，将她们照顾的很好。要您不用担心，还说新帝诛杀了谋逆叛乱的反臣为伪帝报了仇、说也希望殿下能代表她们对新帝表示感激。”纸鸢连忙说道。

　　绛霜回头，阴狠的盯着她说道：“这句话是陈婉榕说的，还是那个皇帝让你说给我听得？他的意思是要保住敖寰的血脉就要我出去吗？敖寰都不在了，我会保住他的唯一血脉而屈从他，他是这么想的吧。这个要挟的确很管用。这个骗子、无耻的骗子！”绛霜从袖中摸出一角残破的纱缦，一面是自己反盖印章的名讳，一面是他写的：莲花之心常在、贝叶之歌不死！这角纱缦她还记得是她给他的，为的是让北疆的兄长能如约代她杀了他。可惜，一切都不过是场骗局，当在南山纸鸢打开那老和尚给她的锦囊看到这个破布时，才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场骗局。“贝叶之歌不死！我就是这世间最蠢笨的人，一而再的帮你躲过严昌的追捕，最后这匹狼养肥了反龇了我一口。你这个骗子，在护国寺骗了我，在南山骗了我……”她挥手撕扯着这团破烂的布，双眼微凸，颈间的筋突兀的暴起，就像是癔症疯癫了一般。

　　“公主殿下，请您更衣吧。这间奉莲殿今晚不会供暖，您再在这里会被冻死的。”纸鸢放下礼服盘子，一手拉着她的袍子说道，“您别再折磨自己了，您就顺了他们的意思吧。我看的出皇上心里是有你的，公主殿下，您会很幸福的。”

　　纸鸢舒了口气，站在原地等着她的返回。

　　绛霜推开了奉莲殿的门，望着那朵白莲说道：“好，我换。不过让我先看看那朵莲花再换。你说那朵莲花真是能通往仙界的神物吗？严寒之下，居然没有半点萎靡颜色，却仍旧莹华如新。护国寺就是有这朵神莲才会百年神威不倒，我想去看看。”

　　殿外的温度还要冷的多，她一阶阶的走下殿阶，朝清淤池走去。四周都是如死亡般的沉寂，能听到的只有她因为寒冷而加重的呼吸。气温冷的她不住的颤抖，此时，她的思绪陷入了混乱，深陷的双眼、暗淡的肤色还有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走向冰封一半的潭水边，她没有脸再见敖寰，她在血光漫天、杀声一片的皇宫里找到他，看着他消失在流矢之中。
　　眼前仿佛浮现出离别前他回避她的眼神，是厌恶吗？理应厌恶她吧，她一步步的走向清淤池，望着反着白光的湖面，如镜的湖水倒影出敖寰的影子。她笑着对他说道：“我相信你，还可以夺回来。而这一切都不再需要我了，我的父亲、兄长、曾经我以为最信任的人都在骗我，我活着没有意思了。敖寰我相信你，能实现你的梦想的，我会祝福你的。”她一脚踏上冰层，手腕上紫色的水晶佛珠手链断开，珠子纷纷滑落，滚到冰面上。

　　殿上的纸鸢看见，掩口大叫着，忙不迭的朝她跑去。

　　此时，她脚下的冰面形成网状的裂痕朝四面扩散而去。随着她每一步激动，叶脉的裂痕也随之加深、加长。
　　“你爱我吗？”敖寰浅笑盈盈的问她。
　　“我当然是爱着你的，一如既往……永不改变！”她望着中央的孤莲失神的说着。

　　纸鸢跑到了清淤池边，只敢不断的叫喊却不敢往前走一步，她害怕冰面的厚薄不能支撑两人的体重。

　　终于她走向了中央，瞬间之速，便看见她落进了湖央。

　　当纸鸢绝望的时候那道黄衫身影再次从她面前掠过，冲进了湖央潭水中。

　　恍然间纸鸢又像回到了往昔，第一天跟着绛霜到护国寺的日子，她也是投湖自尽，也是这道黄衫身影跳进潭中捞起了她。

　　不过此时，这道黄衫从僧服换成了帝衫。

　　名字由易生变成了敖冕。

　　□□宫录有字记曰：戊辰年辛酉日，明圣伪帝因废后谋逆宫变而焚亡。因假年未满而薨号明圣太子。同年，先武王德之子，以传国遗诏即位称帝、号嘉泰，并废假年、承天诰命即皇帝位。

　　同年迎南诏长公主为后，公主下榻护国寺祈福斋戒期间，因失足落水而薨。嘉泰帝悲悯不已，追封皇后下葬帝陵……

　　南诏使官奉长公主礼服还国，留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