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而非》拾吾梦熙

20、放弃

　　从金陵城回到燕京后，室友已经纷纷离去，我一个人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寝室中，思绪纷乱。
　　白先生还喜欢我吗？还是说，从未喜欢过呢？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还是说，我终究是爱错了人呢？
　　一个个问题似潮水一般涌上我的脑海，在冬季有暖气的寝室里，我依然觉得好冷。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一直在逃避，在退缩，不想面对那个即将到来的现实。只是现在，许许多多的事情像洪水猛兽一般席卷着我的大脑，让我不得不思考，不得不面对。
　　我和他，是走到了头的吧？我喜欢他，而他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只不过，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了吧？即将坍塌的大坝，用零星的一点点泥土来填，终究是螳臂当车吧？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犹豫的，尽管我知道，他和刘思思之间，绝对不是我想的这么简单，而他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我无法抵挡的。我曾经也想过，会不会再坚持坚持就会有结果呢？再努力努力就能走到最后呢？
　　25号，在寝室闷了整整五天的我，终于整理好了思绪，踏上了去往金城的路。25号的燕京，刚刚下过一场小雪，空气有些冰冷，地面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显得分外欢快。太阳在博雅塔尖缓缓照耀着，冬日里少有的暖阳，总是这样的明媚。
　　听白先生说，他也是25号回金城，此刻，他应该也已经踏上飞机了吧。我想我是忘不掉他的了，高中时代，我把整个青春都投在了这样一片汪洋大海里，期待着能够激起些许的浪花，只可惜，四年过去了，我日复一日的翻涌着海水，却最终连一片涟漪都未曾被激起。
　　海面上，依然是一片平静。
　　很快，我就会回到和他朝夕相处的地方了，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如今梦醒了，一切也都该结束了。
　　还要再继续坚持下去吗？还要再继续努力吗？我仍然在犹豫。但是我知道，18岁那时的犹豫和徘徊，即将要被那个人的到来，击得粉碎。
　　31号，独自坐在阳台看书的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知道那件事以后，我常常会莫名其妙的烦闷不安，一个人独自在阳台看书，我的心似乎会宁静一些，然而，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却让我再次回到了不安当中。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带着一丝疑虑，我接通了电话。
　　“余瑶，是你吗？”是刘思思的声音，时隔两年，这个人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每一次她的出现，都会让我陷入深渊，不知道这次，我又会得到什么惊天的消息呢？
　　“明天下午两点，拾吾咖啡馆见吧！”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好。”每当听到她声音的时候，我的大脑都会发生断路，今天，也是毫不例外。放下电话，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刘思思约我见面，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大概是和白先生有关吧。
　　2月，即将立春，柳梢头已经能看到春天的影子了，那时即将萌发的新芽，在下一场春雨的滋润下，即将长成新叶。春天，一切开始的日子，那么，我的生活会重新开始吗？
　　下午两点，我如约坐在了拾吾咖啡馆靠窗的位子上，等着刘思思的出现。
　　这间咖啡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回忆。那个位子，是我和小恬时常会坐的地方，点两杯抹茶拿铁，便可以坐一下午了。那里，是白先生经常会坐的地方，他喜欢的口味，是不加糖不加奶的纯咖啡。我第一次知道了，有人会喜欢喝不加糖不加奶的苦咖啡。这里，是我第一次与他擦肩而过的地方，他身上如阳光般温暖的气息，便是从那一刻开始，走进我心里的。
　　“余瑶，别来无恙。”一股浓重的脂粉气夹着她软糯糯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畔，刘思思来了，和初见时不同，许久未见，我竟不知一个人可以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三年前初见她时，不施粉黛，一身干净利落的校服，是一种纯天然的美，而如今，一头长度适宜的波浪卷发，耳侧亮闪闪的耳环和身上浓重的香水气，都透露着一种成熟的媚态。白色一字肩上衣和浅粉色的超短裙将她姣好的身材衬托的无比美艳，脚上踩着一双高度适宜的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步一响，倒是别添了一种风味。
　　我心底暗自感叹，刘思思如今，可是真漂亮啊！再看看我，半年大学上完，我依旧没有丝毫变化裙子是高三暑假买的，鞋子还是学生式样的帆布鞋，背上背的还是双肩书包，随手扎的马尾也在路上不知不觉松散了。就连大学里好不容易学会的化妆，今天都没有派上用场（手残党表示化妆什么的，能不化就不化，能让姐姐我化妆的人可就只有白先生了）。
　　坐在这样一个美人的对面，无论再怎么有自信的我气势上都输了一大截。刘思思的惊艳更是衬托的我就像个赶了百八十里路风尘仆仆的路人一样。之前在火锅城见到她与白先生，我就知她是极好看的，只是当初的我只顾伤心，没顾得上细细观察，如今仔细一看，她和我一比，我还真当得上自惭形愧这个词了。
　　怪不得白先生能对这样一个人念念不忘呢！说什么不赞成这门婚事，说什么只喜欢我，说什么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如今真真正正坐在刘思思的对面，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没法和她比，她聪明，漂亮，大方，举手投足间透露着高贵优雅，这样的人，才真真是配的上白先生吧。
　　而我呢，学生气儿还未褪去，不会收拾不会打扮，虽说本身底子也不差，可比起刘思思这样的人，还是差了一大截的，脸上那厚的如瓶底儿般的近视眼镜，就注定了我这辈子没法儿和美女这个词挂钩的。哎，这无可安放的少得可怜的自尊心，好歹在刘思思面前，你能装一装啊。
　　余瑶啊余瑶，气势不能输气势不能输。我这样想着，不自觉挺直了腰板，看着刘思思那似笑非笑的唇角和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我竟不自觉又矮下了身子，罢了，我和刘思思之间，注定不会是我赢的。
　　“余瑶，我今天来你，主要是想和你说件事。”刘思思朱唇微启，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看似漫不经心的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
　　我喝一口拿铁，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比她更漫不经心，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和阿林是有婚约的，这你是知道的吧。”没等我开口回答，她便继续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想必阿林已经告诉你了，毕业以后，按照约定，我和阿林就要在金陵举行婚礼了。哦，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父母就在金陵，阿林上大学选择金陵，也多半是因为想离我近一些，只是不凑巧我来了燕京，不过没关系，再过几个月，我就能办好手续，去金陵大学了，到时我和阿林便真真正正在一起了，也算是提前适应适应婚后生活了。”刘思思继续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用那鲜红的蔻丹，一下一下。
　　当、当、当……一下一下，仿佛敲击的不是桌面，而是我的心脏。随着这一下一下的敲击声，我的心也一下一下的跟着颤抖，仿佛下一秒，便要坠落深渊，再也无法跳动了一般。
　　“当然呢，我告诉你这些，不过是希望你离阿林远一点，不要再自讨没趣的热脸贴冷屁股，你这样的人，真的配阿林喜欢吗？”刘思思见我没说话，继续开口道，“哦，对了，中秋节那天，阿林没有找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阿林陪着我呢，阿林陪了我整整一天呢，哦，还有啊，那天在火锅城的，是你吧？阿林可是连看都没看一眼呢！”刘思思颇为自得的自顾自说着。
　　“我想请你搞清楚三件事！”我对她说道，语气坚硬而冷漠，我们之间那一点点彼此顾及的面子瞬间被撕扯开来。刘思思这样的语气实在让我无法忍受，我向来颇为讨厌她这种高高在上的做派，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的将我心中的火释放了出来。
　　“第一，我配不配别人喜欢不由你来说了算，你究竟算哪一号大人物，又凭什么来对我指手画脚。第二，当初是白铮林跟我表的白，跟他在一起也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究竟是我自讨没趣还是他招人厌烦。第三，你和白铮林那点破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况且我早就对他生了厌，正愁怎么把他一脚踢开呢，这不是正好，你巴巴等着要我一脚踢开的人呢！真是可笑。”说罢，我拿了放在桌上的手机，背起包转身就走，留刘思思一人在原地呆滞。
　　随后，我听见一句气急败坏的尖叫：“余瑶，你究竟算什么东西，你……”后面的话我还没听清，就被我关在了咖啡馆的门里。
　　走远之后，我才察觉到，原来我的身体早已抖得不像样子了。第一次和别人争吵，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在逃跑似的逃离那里后，脱力后的疲乏和无力感才渐渐涌上身体。
　　我蹲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流出。刘思思和白先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原来我竟不过是自讨没趣的贴上去，原来我竟是不配他的喜欢的，原来我竟不配他在茫茫人海中回头看我一眼。
　　究竟是他招人厌烦，还是我招人厌烦呢？想来，应该是我吧。自讨没趣的跟了他这么久，还妄想能够从他这里得到一点喜欢，真是可笑呢！想来，我不过是他想要就要，想不要的时候就可以随意踢开的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吧！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像对刘思思说的那样，那样决绝，那样洒脱，那样无情呢？想来，是永远不可能了吧！
　　我苦苦追寻了三年的人，我苦苦等待了三年的人，我搭上了我的整个高中时代去努力追求的人，如今，在我的心愿终于成真的时候，在我和他终于能相拥的时候，他却从背后偷偷给了我一刀。这刀插得深啊，深的我竟然自己没法儿拔出来，也许，这样的伤口终会跟着我一辈子吧！
　　我和他之间，终究是一场错误，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从未遇见过。
　　天空中下起了大雪，我在茫茫大雪中漫无目的的走着，大雪落满了我的头发和肩头，可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可能，心冷的时候，身体便不会在冷了吧。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而如今，十八岁的我，竟也因他，在漫天大雪中无路可走，终是，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