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而非》拾吾梦熙

11、又一个夏天

　　冬天过去了，夏天还会远吗？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朝气蓬勃的季节，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对吧？我这样问自己。
　　夏天的时光总是美好的，似乎连白先生对我的态度，都不再是疏离冰冷的了，那样的温柔带上夏日的炽热，似乎便是足以灼伤我心底的温度了。
　　蝉鸣、叶动、风起、雨落，还有身边那静静低头读书的白色身影，似乎便构成了这个夏天最美的风景，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我和他相处的最后一个夏天了。
　　白先生计算机考试取得一等奖，各大高校为选拔专业型人才，给予白先生提前一年参加高考的资格，成绩优异，则直接被中国科技大学录取，反之，也不会影响他以应届生的身份再次参加高考。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次极好的机会。以他的能力，就算提前参加高考，也一定会考上的。我在心里暗暗为他感到骄傲，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如此优秀的人，而自己也因追随着他的脚步变得更加优秀，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于是，这个夏天，他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做着准备，而我也莫名其妙成了帮他准备的“工具人”。说来可笑，从最初相遇时的赌约，到现在为了一个期待而努力的准备，都像是我和他之间的一场又一场的交易。我赢，则我获利，他赢，则他获利。
　　于是，每当考试前的那个晚自习，我们的“交易”便开始了。我出题，他作答，共同复习，等到第二天考试成绩出来以后，考得高的那一方便请客吃饭。其实仔细想来，他其实是吃亏的。
　　因为要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做好准备，白先生被安排在高三考场中进行考试，提前适应高考题型和考试范围，而我仍在高二考场中考试，说起来，高三的试题难度要比高二难很多，所以无一例外，成绩出来时，永远都是我考的更高些。而他也毫不争辩，心安理得地请我吃饭。
　　每次考完后，还总要说一句：“余瑶，咱们昨天复习到的知识点全考到了，这次我一定考的比你好。”
　　而我呢，也总会开玩笑回一句：“是啊，咱们白大学霸多厉害啊！肯定考的比我好。”
　　而最后的结果，却总是以他请我吃饭而告终。
　　那年夏天，虽然在炎热的考场上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的身影，而他并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考前模拟缺席了大半的数学课物理课，但我知道，他在用一种别人都不敢尝试的方式来成就自己的理想，在看不见的地方，我知道，他定然是和我一样努力着的。
　　自那以后，我的理想大学，由燕京大学变成了远在庐州的科技大学。是啊，长达两年的默默喜欢，都仍然没有阻碍我追逐他的脚步，一次又一次假装的偶遇和巧合，都饱含着我的期待，而我期待的，也不过是他的蓦然回首，哪怕灯火阑珊处的那人并不是我。

　　暴雨。
　　北方的夏天，天气就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了，早上还是大晴天，可能一转眼便是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伴着轰隆隆雷声的暴雨了。
　　放学了，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我暗暗发愁。早上出门急，没看天气预报，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而我手边，别说是伞了，就连一件能凑合挡挡雨的外套都没有，这可怎么回去呢？
　　看着身边的同学要么拿着伞走了，要么父母来接了，教室逐渐变得空荡荡起来。想起远在鹏城出差的父母，今天这家，是注定回不去了。
　　没有午饭，便看书解解饿吧。
　　“余瑶，你怎么不回家啊！”正翻开书的我，听见门外刚考完试的白先生从窗口探身进来喊道。
　　“没事儿，我等会儿再回去。”向来个性刚强又不愿麻烦别人的我，哪怕真的饿着肚子坐在教室里，都不会说是因为没带伞回不去的。
　　“没带伞？我这把借你。”白先生从教室门口走进来，甩着还带着雨滴的一把黑色雨伞。
　　“没事儿，不用，你先回去吧！”
　　“你要是怕我回不去，介意和我共用一把伞吗？”白先生看似开玩笑的一句，微微勾起的嘴角间，却是暴雨间最温暖的颜色。
　　“真不用。我……”
　　“你啊，就是死鸭子嘴硬，同桌这么久了，你那么点小心思我还看不透吗？过来，赶紧回家吧！”
　　小心思？他说的，是我嘴硬这个，还是他早就看透我小心翼翼的喜欢？
　　“那走吧。一会儿雨大就更回不去了。”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和他共撑一把伞，走向了回家的路。
　　“等一下，这个给你。”
　　“嗯？”正当我回头去看时，一件黑色的夹克衫便落在我的肩膀上，带着独属于他如阳光般温暖的味道。
　　“穿这么少，不怕着凉啊。你要生病了，谁给我讲题啊？”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措手不及，这个夏天，白先生对我的态度，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隐约觉得，他也是有些喜欢我的。这令我又惊又喜。
　　就好像对着牛弹琴一样，你根本从来都不会妄想那牛能有什么回应，只觉得自己弹琴，他能听着就好，可突然有一天，牛对你的琴声有了回应，不知这一刻，是惊喜更多呢？还是惊吓更多呢？
　　不过，彼时的我仍然沉浸在我和白先生肩并肩共同走在回家的路上的甜蜜之中，根本来不及细细思考白先生此前种种奇怪的欲言又止和奇怪的眼神，只盼望回家的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样便可以和他一直走下去了。
　　在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里，16岁的我终究是没办法保持清醒的头脑，很快，老师便发现了我的异常。
　　“余瑶，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压力太大了还是怎么回事？”数学课下，杨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谈话。
　　“没有啊，压力并不大啊。”我心虚的否认着。
　　“余瑶，马上就要高三了，我希望你能把这些事情放一放，好好准备，迎接明年的高考。你是我们的尖子生，希望你不要让老师失望。”
　　纵是再否认，我也清楚的明白，老师口中的这些事，究竟是哪些事。暧昧不清的关系里，既然谁都不愿意踏出这一步，倒不如，倒不如，做个了断吧。

　　“白铮林，我想跟你说件事。”从办公室回来后，我心绪不宁，决定找他谈一谈，如果某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好的结局时，那么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让它发生。
　　“嗷，正好，我也想跟你说件事。”
　　“白铮林，老师找我谈话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谈，我开门见山，想要尽快解决。
　　“嗷，老师也找我谈话了。”听见他这样漫不经心的一句，我反倒有些惊讶，难道，难道，老师也和他说了一样的事吗？
　　看来，本以为可以一直隐藏下去的秘密，其实早就被老师窥的一干二净了。
　　“我们，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了吧，免得被大家误会。”我小心翼翼的问他。
　　“误会什么？误会你和我在一起？”白先生微微勾起嘴角，戏谑的问道。
　　“我……”不出意料，我此刻的脸一定是通红一片。
　　“误会便误会吧！反正我和你就是普通朋友而已，身正不怕影子斜。”白先生满不在乎的说，“反正我也要走了，能让大家误会多久。”
　　也对，像白先生这样的男孩子，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自然对这些所谓的名声啊，谣言啊满不在乎，可是，对于我呢？我真的可以做到像他这样满不在乎吗？
　　普通朋友，是啊，他对我再怎么好，也只是普通朋友啊！我怎么能妄想，那零星的一点点对我的好，就是我渴求的喜欢呢？果然，身在沙漠的人，是比较容易看到海市蜃楼的，而他，就是我的海市蜃楼。

　　可是，我终究做不到满不在乎的和他相处，他可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怎么看，可是，我却不行。从高一开始便饱受谣言之苦的我，真的无法做到对别人的看法充耳不闻，对别人的眼光视而不见的。
　　于是，在那个夏天的末尾，我再次远离了他，似是向老师证明着什么，对于他的主动示好，我视而不见，对于他考前准备的邀请，我也充耳不闻，我们似乎再次变成了普通同学，再一次疏离，可能，这便是是我们最后的结局吧！
　　做了两年的同桌，终于在最后一刻成了陌路，在相隔最远的位置上，我们，视而不见。
　　那个夏天，我从天堂跌倒了地狱，受到了老天的垂怜，又被老天匆匆抛弃。
　　那个夏天，我和他一起吃饭，一起读书，一起背单词，一起下棋，甚至，一起回家，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做了，在暧昧不清的年纪，在暧昧不清的关系里，可这终究没能将我们之间拉近任何一步，终究没能将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反倒是，反倒是最后的最后，都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的假设，我的猜想罢了。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的谣言传起，我就应该意识到，我和他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的，既然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就已经是判了死刑的一段感情，我究竟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苦苦追寻呢？倒不如，倒不如当初，就从来没有遇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