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花落》只为故人来

12、连理枝（下）

　　仔细端详眼前瘦弱的孩子，明明山间一渠明溪，却被大雾弥漫，看不清悲欢喜乐，眉眼之间是秋风习习，一如当年她的眼睛透亮空远。陵雪仰头注视周良羽变化莫测的神情，睁着纯真无邪的眼睛，毫无防备注视周良羽。
　　“你……你叫什么名字？”周良羽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略微发颤。
　　陵雪闻言甜甜一笑，比冬日的太阳还要温暖，“大叔，我叫周雪。”
　　谁的笑容迷了谁的眼，多年前故人笑嫣与今日陵雪倩笑重合，未等周良羽反应，陵雪小声惊呼，“大叔，我找到玉佩了，谢谢你今天帮忙。”
　　戏到高潮，陵雪未给周良羽反应时间，陵雪拽着周良羽入戏。
　　陵雪捡起掉在花根的玉佩，高高举起玉佩，玉佩与笑容在阳光的沐浴中点点生辉，未等世人隽画，陵雪体力不支，重重倒在花园里。
　　“雪儿！”周良羽飞奔抱起陵雪，单薄的衣物能摸到骨头，冰冷的气息浸裹陵雪瘦弱的身体，额头却烫得可怕，“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任凭周良羽如何摇晃，陵雪紧闭双目，脸色发白如雪，唇起白泡，虚汗淋淋，玉佩攥在手心紧紧握住。
　　“来人！来人！快来人！”陵雪昏迷不醒、气息虚弱，周良羽的怒吼传遍侯府，一瞬间府里下人不知道发生什么，心惊胆战，惶恐不已。而周荣全的心绪则被拉回到十四年前，侯爷如此怒火还是十四年前五夫人逝世才有的，如今怎么又出现了？
　　“林亦，醒醒！”陷入混沌的周良羽歇斯底里悲吼，无助无力再次席卷，痛苦不堪的记忆牢牢抓住周良羽的脚踝，试图将他拖入恶鬼肆虐的奈河。
　　“侯爷？侯爷？”发冠凌乱的周荣全步履匆匆，直接踉跄跪在周良羽脚边，“侯爷，请问发生何事？”
　　周荣全的声音破除挡在周良羽眼前的迷障，周良羽即刻恢复神智，“周荣全！快去请大夫，雪儿全身发热，昏迷不醒！”
　　周荣全快速偷瞥周良羽怀中的陵雪，脸色发白，嘴唇乌青，豆大的汗珠在下颚聚集，喘气声还没猫大。
　　“坏了，周雪怎么病的如此之重？还恰巧被侯爷撞见？！”周荣全快马加鞭去请大夫，虽然心中暗自盘算，但是脚下步履生风，生怕慢了片刻，陵雪除了什么事，自己会被周良羽杖毙。
　　周良羽抱着陵雪大步流星回到筠竹院，府内陵雪从来没见过的嬷嬷管家蜂拥而至，全都挤在筠竹院，一时间小小的筠竹院被围得水泄不通。
　　“服侍雪儿的丫鬟呢？还不滚出来？！”一脚踢开木门，空落落的筠竹院竟空无一人，服侍的丫鬟的连个影子都见不到。周良羽见状怒不可遏，顿时火冒三丈。
　　“侯爷，请喝水。”还是一个嬷嬷为周良羽倒水。
　　周良羽接过茶盏，尽数将茶水吐出，“噗～这么凉的茶水也能喝吗？！你们平时就是这么伺候我的雪儿，你们的小姐吗？”
　　杯盏掷地的声响砸在众人心间，顿时鸦雀无声，人人自危，敛声屏息，为求性命无虞，壮着胆子向周良羽求饶，“求侯爷息怒，求侯爷息怒。”
　　“闭嘴！”人多嘴杂，吵得周良羽头痛，“谁多言一句，立即发卖出府。”
　　“侯爷，府医来了！”此时带着大夫赶来的周荣全，见气氛不对，立即拔高声调昭示大夫来了，缓解众人的恐惧。
　　“既然来了，还不快滚进来？！”周良羽摸着陵雪发额，为陵雪舒缓病痛，“雪儿不怕，大夫来了。”
　　“侯爷，”府医欲言又止，三小姐手里紧紧抓着玉佩，他根本拿不出来，“侯爷，玉佩被小姐抓握的太紧，小的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我要你何用？快给雪儿治病，否则小心你的医药箱！”小事都解决不了，府里养他做何用？！
　　大夫硬着头皮诊治，虽不能把脉，但是通过望闻以及按腹可以确定陵雪应该只是普通的发烧。
　　“回侯爷，小姐是温病高热，需要先针灸减缓病症，再服以汤药，方能药到病除。”大夫刚写好的药方被周良羽接过阅览。
　　“既如此，快些针灸。”同时把药方交给周荣全，“用最好的药物。”别有深意扫视周荣全，周荣全知晓有人要为陵雪此次高烧负责，示意心腹速去查明陵雪高烧昏迷的病因。
　　陵雪眯着眼欣赏众人百态，如果不是头晕，她应该会看的更高兴，到她表演了，“奶娘，奶娘，我好痛，好难受。”许是高烧导致皮肤敏感，大夫的银针的确扎的陵雪全身麻痛。
　　“会不会施针？”周良羽握住陵雪挣扎的双臂，厉声呵斥下手没有轻重的大夫。
　　高烧糊涂的周雪开始自言自语，这是众人所看见的和以为的。周良羽心底忽然被荆棘刺痛，疾声厉色训斥，“下针轻点，治不好，你也就到头了。”
　　大夫擦擦额头的汗珠，他现在觉得自己出的汗比躺在床上的陵雪多，小心翼翼又在小臂布针。
　　“别抢我的玉佩，奶娘，我好疼，雪儿好疼，奶娘～”陵雪猛地收紧拳头，嘴里叫着赵氏，因为施针的缘故，陵雪渐白的小脸发红，神志不清，虚幻和现实交织，小声哭泣呜咽，“爹爹，爹爹，你在哪？雪儿好想你。爹爹接雪儿回家好不好？雪儿保证做个乖孩子。”陵雪恨透大夫，总共扎了九针，仿佛扎到睡穴，全身弥漫倦困。不管之前在心底打好的腹稿，围绕想念周良羽的中心思想有什么说什么，她现在真的只想睡觉。
　　终于施针完毕，陵雪依偎着周良羽，絮絮落泪，诉尽心中话，令闻者伤心，叫人心碎。
　　周良羽的眼眶浸水湿润，大手无言握住陵雪的手，声线暗哑，“雪儿乖，爹爹在这，雪儿不怕。”
　　听了周良羽的话，陵雪慢慢收起哭腔，有意识靠近周陵羽，原本紧绷的身躯放松，周良羽见状取下玉佩。在父女连心，陵雪放松警惕，潜意识想要靠近周良羽。“雪儿乖，爹爹帮你把玉佩重新带回去。”
　　“爹爹？”浑浑噩噩，陵雪好奇问道。
　　声音细若蚊蝇，可周良羽却听得清晰无比，如封闭的山谷迎来地绿春风，周良羽放低声音说道：“嗯，是爹爹，爹爹来接雪儿回家了。”
　　“爹爹～”陵雪低落的情绪顿时高涨，声音沙哑，但是甜如蜜糖，仿佛裹了厚厚的雪花蜜。
　　原本紧紧握在手心的玉佩，因为周良羽在身边，陵雪放松警惕，周良羽取出玉佩，牢牢攥在手里，“现在可以诊脉，看看雪儿还有无其他病症？”
　　“是。”大夫接过脉枕，刚把手搭上手腕，周良羽凛冽的目光芒刺在背，听的冷哼，大夫立即明白病因所在，赶忙吩咐徒弟见巾帕拿出搭在陵雪手腕上，悬在大夫头顶的刀剑消失。
　　如坐针毡，大夫终于可以取针，擦擦头上的汗水，幸而取针的时候陵雪佩服没有再喊痛，大夫暗自松口气，“回禀侯爷，小姐是因为体虚，加上连续低烧几日，才会导致高烧昏迷不醒。如今必须保证小姐不能再受寒，同时需要温药滋养，方能去除病根，否则有可能伤其慧根或是留下隐疾。”
　　“还有小姐的身体无恙尚佳，侯爷无须担心，在日后的饮食注意搭配，多汲取营养即可。”小姐的身体似乎与平常闺阁女子略有差异，但是他也不确定，因为脉象一闪而过，之后再也没有诊到此脉象，应该是紧张过度。既然整个欢喜侯府都认为自家小姐自幼体弱，那就是他的医术不精，胡话当然是烂在肚子里最好。
　　陵雪不知道大夫是否把到什么，方才为了保持清醒，她不得不运气凝神，当然只是呼吸间的功夫，陵雪确定他也不确定，再次把脉也摸不到什么。
　　“你说连续低烧？”周良羽抓住病因询问府医，三丈怒火喷薄欲发。
　　大夫据实禀报，不做隐瞒，至于原因是什么就让他们欢喜侯府自己去查，“回侯爷，确实如此。”
　　“周荣全，你解释解释吧！”周良羽坐在床边，等着周荣全给自己一个解释，自己将侯府交给他打理，结果就是这么打理的吗？
　　周荣全知道现在侯爷正在气头上，啪的跪下请罪，干脆利落，“侯爷恕罪，求侯爷恕罪，小姐高烧是小的失责，未能时时关注小姐生活起居状况，更没有调教好侍候小姐的丫鬟，导致她们目中无主，疏忽怠慢，让小姐生病，求侯爷看在小的为侯爷鞍前马后的份上，对小的网开一面。”
　　周良羽虽然有气，可是周荣全是府内大主管，的确不可能时时关注筠竹院的情况，周良羽转头询问侍候陵雪的丫鬟，“是哪些人服侍小姐？还不滚出来？”
　　四个小丫鬟哆哆嗦嗦爬到周良羽脚边，大气不敢出，更不敢打量周良羽的神情，哭天抹泪，额头磕的哐哐响，鲜血流淌，“求侯爷绕过奴婢。”“侯爷恕罪，原谅奴婢这一次。”
　　陵雪偷偷看戏，那两个别院派来的丫鬟头虽然磕的响，可是就不知害怕是什么，另外两个想谋个好前程的丫鬟此时是胆破心惊，眼泪和着猩红，后悔自己的鬼迷心窍，惧怕周良羽的怒火。
　　周良羽气闷，深呼一口气，语气平淡说道，“把这几个贱婢各打五十大棍，然后发卖出府，越远越好。”
　　“是，侯爷。”周荣全知道自己是摘出来了，余下的便是查清陵雪生病的缘由并处理好，给侯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侯爷，小姐现在需要静养。”大夫轻声提醒，如此多的人跪在筠竹院，空气不流通不利于陵雪康复。
　　“都下去吧。剩余的事情，周荣全你尽快办好。”周良羽摒退众人，让周荣全带着府内所有下人到花园监督行刑，既是杀鸡儆猴，也是为陵雪立威。
　　周荣全听出周良羽的画外音，深知周良羽心意，毫不留情执行棍刑，为陵雪立威，用四条人命为陵雪浇灌出在侯府生存的土壤。
　　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能将侯府搅得翻天覆地，不知为何就这远远窥视的一眼，周荣全如电流经过浑身颤栗。周荣全庆幸自己之前没有高看陵雪，可是也没有低看陵雪，否则今天被处理的人里就有自己了。
　　回府不过七日，就能扭转府里的局势，顺便处理前几日对自己不敬的人，更可怕的是今日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没有经过她的手，也没有经过她的嘴，府里的人要怨也好、恨也好，皆与她无关。周荣全不知道欢喜侯府到底接回个什么样的人。要说今日之事与陵雪有关，他不确定；可是与陵雪无关，周荣全都觉得自己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