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花落》只为故人来

11、连理枝（上）

　　临近年关，欢喜侯府张灯结彩，红火连片，筠竹院也增添三分喜庆。
　　大雪纷纷不敌人声鼎沸，小翠跳到书册，仰着小脑袋俏生生盯着陵雪。
　　陵雪右手捧起小翠，放下史书，从秀囊掏出榛子松子之类的坚果，小心翼翼为小翠扒皮去壳，“我家小翠饿了是不是？”轻轻抚摸小翠油光瓦亮的小脑袋，好似在丝绸上起舞。
　　“叽叽叽～”小翠头也不抬，吭哧吭哧卖力进食，忽的，微微撇头打量陵雪，身下的小爪子不老实，一个“不小心”把花生踢到桌下。
　　“嗯～”陵雪略带警示的哼嗯，小家伙居然学会挑食，是不是太溺爱它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贴冬膘。小翠立即低头更加卖力进食，不大的身躯挺能吃，瓷白玉盘唯有两颗花生粒紧紧依偎。
　　“叽叽叽～”吃饱的大爷跳到茶壶盘上，催促陵雪快到给它倒水。
　　“你呀，娇气，杯子里的水不能喝吗？”陵雪戳戳娇气包的小脑袋，结果小翠没有防备，趔趄肚皮朝上倒在桌子上，惹得大爷不满，飞到陵雪手腕，站在手腕上叨咬害它跌跤的罪魁祸首。
　　哄睡小翠后，陵雪把玩吴炜赠与的镇江镖局的江湖玉符，同时陵雪不得不佩服二夫人的治家手段，看菜下碟，杀鸡不用牛刀，高。
　　“如果我真是那个满心满眼期待回周家的丫头，现在应该哭的不能自已，白白吞下委屈，还得被人说矫情。”回府六天，整个侯府在二夫人的漠视应策中，自己回府的影响还不如停在树头的麻雀叽叫大。
　　除了第一日的请安刁难，坚守奉行漠视原则，入不了当家人的眼，也就入不了侯府，连丫鬟都走了两个，另谋出路，还剩两个丫鬟坚守着。陵雪别有意味盯着侧房的两个丫鬟，笑的诡异邪魅，“这是你们自己不走的，别怪我。”

　　陵雪记忆回到六天前：
　　“第七杯。”屋内水流倾注的声音哗哗，陵雪站在屋外替二夫人记着茶水盏数。惊叹二夫人海量，同时盘算着某种可能性，“就是不知等会自己请安的时候，二夫人会不会有尿急的可能？”添茶倒水的响在陵雪耳道盘旋，构成陵雪神游的背景音乐。
　　陵雪愉快神游内在无人看透，柳嬷嬷见陵雪情绪低落站在走廊，等候二夫人的传见，许是心疼陵雪的落寞黯然，默默移步到陵雪左侧，尽自己所能帮陵雪挡住一些风雪和寒意。
　　“筠竹院是不是没有小厨房？”原本无聊发困的陵雪忽然想到吃饭头等大事，立即变得精神抖擞，正当陵雪想要开口询问柳嬷嬷她怎么吃饭时，丫鬟掀开门帘，“三小姐，夫人因为下午在花园赏雪，感染风寒，现在身体不适，请你晚膳过后再来请安。”
　　柳嬷嬷下意识看向陵雪，想要了解陵雪的反应，二夫人的发难她也不知道，让陵雪在此静候半个时辰的同时，看来也是在敲打自己，看清侯府后院的当家主母是谁？
　　低眉顺眼承受二夫人的不喜与恶意，陵雪显得不知所措，不受待见的孩子，眼眶微红，水雾氤氲，如弱柳扶风。故意漠视自己便是二夫人的招数吗？高吗？陵雪觉得此招味如嚼蜡，实在有点孩子嬉戏玩闹的意味。可是要想在这侯门大院生活的安稳，不就是要顺着二夫人的心意的吗？
　　陵雪尽力表现得难过，小孩子把戏不值得称赞，但确实有用。陵雪了然一笑，自己现在不知道侯府的实际情况，此时和二夫人对着干，纯粹就是自找没趣。给了二夫人想要的反应，陵雪戚戚然向二夫人告安。
　　“既如此，就请主母保重身体。”陵雪乖乖跟着柳嬷嬷离开，但是内心的求知欲却被二夫人吊到最大，她实在好奇二夫人是个怎样的女人，能在后院十几年要风得风。

　　柳嬷嬷留下四个丫鬟，说是近身丫鬟，服侍陵雪洗漱梳妆，而后借口年关忙碌，派了个嬷嬷过来教导礼仪，。
　　陵雪对于不大的孩子的不忿没有什么感觉，虽然是侍女，可是待在筠竹院没有什么前途，陵雪自己也知道。所以对于那四个孩子，陵雪便也不做拘束，别打着自己的名号出去闯祸就行。
　　旦日，天刚刚擦亮，月色朦胧未全散，四个小家伙还在睡觉，陵雪看她们睡得香，没有叫醒她们，独自在侯府探索，摸清侯府的布局。
　　走到侯府东侧，恰巧碰见周荣全带人奔向西边，“周荣全见过三小姐，三小姐晨安。”
　　“周总管多礼了，周总管有事就请先忙。”陵雪站到路边，给周荣全让路。
　　“小的无事，原本打算去筠竹院请三小姐过来，现在偶遇便不用去筠竹院，请三小姐随小的走一趟，吴壮士打算今日回滁州城，所以小的特来请三小姐能随小的共送吴壮士一程。”周荣全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的透彻。
　　不由得陵雪多看周荣全两眼，做事收放有度，面对自己也是不卑不亢，没有谄媚也没有蔑视，一切按照规矩来。
　　“吴壮士要回滁州城？有劳周总管带路。”陵雪差点忘了这号人，虽然没能让他在周良羽面前表现，但是通过周荣全足矣。“多谢周总管告知，吴壮士救我一命，当然要去送行。劳烦周总管快带路。”
　　吴炜跟随王耀祖穿过前院，在花园停下，王耀祖吩咐下人上茶，侯爷外出还未回府，王耀祖只得和周荣全送别吴炜，为他饯行。
　　梅花朔雪，陵雪的衣裙摇曳，周荣全陪同陵雪在花园为吴炜饯行。
　　“多谢吴壮士相救之恩。”陵雪微微俯身行礼，以示感谢之情。“我以茶代酒敬恩人一杯。”
　　“哪里的话，小姐平安到家就好，吴某不敢邀功。”吴炜虽有心却无力，这是陵雪的家。她能护送至京城已是最大努力，剩余的他又能如何，只期盼陵雪可以在高门大府中生活得开心。
　　一夜时间过去，无人前来招呼自己，吴炜实在待不下去，寒暄一会，起身告辞。虽然府里人似乎不喜陵雪，可总比陵雪孤身一人在外生活好。
　　吴炜心疼陵雪，但是又不能带她回滁州城，“小姐，此乃我镇江镖局的信物——江湖玉符，如果日后有需要尽管找我，或是凭借此块玉符镇江镖局都会鼎力相助。”
　　陵雪心中不安，不敢去接玉符，吴炜是不是有些不该有的情愫产生了？这块玉符是不是太重？
　　见陵雪不敢接过玉符，吴炜直接交到陵雪手中：“小姐拿好，在下走了，望小姐平安快乐。”“也最好用不到这块玉符。”后面这句话，吴炜只是在心底默默说给自己听，面上爽朗俊笑，山眉处，水波漪漪。
　　情感告诉自己应该奉还玉符，可是理智告诉自己要拿着，谁能预料日后之事，镇江镖局不仅在滁州城根深蒂固，且近年来蒸蒸日上，南北纵横发展分局。
　　陵雪握着发烫的玉符，目送吴炜远去，直到吴炜快马扬鞭化为幻影消失在正午阳光中。
　　思绪拉回，陵雪发现二夫人的漠视手段的确有用，陵雪发现自己在侯府的存在感还没有粗使嬷嬷请假回家大。回来已经好几天，结果没人搭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陵雪肯定要和周家发生关系，否则和借住在周家有什么区别？就连小翠的影响力都比自己大，陵雪是自愧不如，前几日小翠在侯府上空低旋盘桓，在府内众人口中的出场率都比自己高，长此以往下去，这戏怎么唱？

　　又是蹲树头的一天，陵雪照例与押鱼大眼瞪小眼，确定周良羽的确有留宿花柳之地的毛病，陵雪已经蹲了三天树杈。烟花巷嫣红姹紫，管弦丝竹之音靡靡，陵雪啃着刚出炉的大肉包，盯着喝酒吃肉还又美女按摩的周良羽，心中对于金钱的怨恨又多一分。
　　硬生生陪周良羽守到鱼白出现，陵雪捏捏冻得僵硬的身体，摸摸发烫的额头，晕头转向又感人间充满温暖。见周良羽准备回府，陵雪踉踉跄跄翻回筠竹院，挖出放在箱底的绿萝粉荷群，为自己画了春柳妆。
　　小翠蹲在树杈子上小声鸣叫，陵雪收到信号，迷迷糊糊扶墙起身，分不清东南西北在花园一通乱找。
　　冬雪未开，红梅摇坠，树影中，残花里，身穿绿萝粉荷群的红袖，如春日柳絮般清裙簌簌、妙尽尖新。
　　周良羽见陵雪身形不稳，似乎在寻找什么，身上的穿着既不是府内丫鬟的打扮，又不是小姐的衣制，不禁好奇是哪家的孩子。
　　“你是谁？在花园里找什么？”周良羽走进，发现陵雪小脸红扑扑，眼神涣散，好似起雾的山溪，遮了路，挡了眼。
　　“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在找父亲留给我的玉佩。”陵雪强撑不适，努力保持清醒与周良羽对话。
　　“你父亲留给你的玉佩？什么样子的？我让府内下人帮你找。”周良羽以为陵雪是府内哪位小妾或者管家之类的亲戚孩子，快过年了，到府里打秋风，不以为意。
　　“不用了，府里面的人都很忙，我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否则……”陵雪欲言又止，给周良羽留足想象的空间，“谢谢大叔，玉佩我自己找就行。”因高烧带来的不适，使得陵雪看来弱不禁风，自带三分虚弱，勾起周良羽的保护欲。
　　“我没什么事情要忙的，我帮你找吧，小姑娘。”周良羽见陵雪说话间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府里捧高踩低的事他略知一二，既然小姑娘害怕，他就自己帮她找玉佩。
　　“多谢大叔。”陵雪闻言仰头看向周良羽，不经意间注视周良羽双目，不期而遇的凝望，如轻柔的羽尖缓缓撩过周良羽的心弦。
　　似曾相识的温柔目光，是谁在透过时光凝望自己？周良羽按捺埋葬已久的触动，开口询问，“说了这么多，玉佩是什么样子？”
　　“嗯～“陵雪嗯哼，似乎在撒娇，“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株连理枝。”陵雪恍惚，刚刚周良羽的眼底是不是装着眷恋？陵雪怀疑自己烧过头了。
　　“连理枝？！”三个字带着千斤毫无征兆瞬间砸在周良羽心田，曾经自己可以搬进记忆洪峰的大山，顷刻间轰然倒塌，化为碎石，在汹涌湍急的洪流中沉浮。“这是自己给自己和她的女儿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