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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重逢(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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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约摸寅时刚至,相古里的天际依旧灰蒙蒙。空气里尽是扑鼻的咸腥,卷携着混杂的气息。
莫城如心想着,许是昨夜刚下过雨,今日雾霭格外浓烈,没走几步,身上已经挂上了一层潮湿的水气。
他同黄丙丁兜兜转转,几乎将这宅院走了个大半,没见一个人影,也别说什么吃食了。
“真是奇怪,昨日分明还有一些奴仆走动,怎么一个都没见到?”二人站在宅院西南方向的一侧长廊下张望着。
黄丙丁抬手指了指长廊两侧:“你去那边,我去这边!”
莫城如疑惑:“为什么?明明是你肚子饿不是?怎么我看你这神情不像是在找吃的?”
黄丙丁笑道:“休要瞒老夫,你心里的小九九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要找那个陆小小?”
莫城如见他把自己识破,一时错愕得紧。
“别磨叽了,走吧!”黄丙丁将要走,
“等等!”莫城如狐疑:“黄老头,你好像比我还着急啊?我倒是很好奇,你来此处不就是为了钱,装装样子就能拿到银子,你这么积极是为了什么?”
黄丙丁捋了捋胡须,笑道:“钱财这东西没人会嫌多。我不妨告诉你,我来此虽以除祟之名,实则为了其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
黄丙丁神神秘秘凑到他面前:“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城中荒废已久,陆小小哪来那么多的金银财宝给来此的术士?”
听他这么一说,莫城如免不了咂摸咂摸。他心想相古里如今虽然破败,可一路走来眼见之景无不展现着此地曾经的繁华,所以很有可能相古里在此前是相当的富庶,韩晏生前是此地君主,他自然更少不了金银财宝这些东西。他心灰意冷自陨而亡,倒不会将此转移,而陆小小又是他的储妃,知道他金银财宝藏在哪里也不足为奇。
“你莫不是觉得韩晏在此留了宝藏?”他问。
“我费劲心力往返这相古里数十载,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莫城如费解:“可你明明说了陆小小都会给你们银两,你为何还不知足?”
“年轻人,她出手如此阔绰,那她拥有的该是多大的宝藏?我方才也说了,没人会嫌钱多。再说,你当其他人就不会动这个心思?先到先得,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黄丙丁眼下这嘴脸看得莫城如心口窝火,“明明是不义之事,怎叫你说的如此坦荡?早知你是这个心思,我断不会同你一起!哼!”他愤然转身。
黄丙丁赶紧拦下他:“别走别走!你这年轻人!我好心将此事讲于你,你还不领情?”
莫城如更是恼火:“我正想问问你,我与你萍水相逢,也无甚交集,你干嘛把这事告诉我?到底安的什么心!”
黄丙丁悄悄附耳:“找你合作~”
“合什么作?”
“老夫一生行走江湖,有缘见过些东西,我一眼便看出你那卷轴可非凡物。若我猜的没错,当是仙门之中数一数二的法器。”
莫城如见他神情颇为笃定,猜测他并不是信口胡编匡骗自己,似乎的确对仙门法器有所了解。乾元轴的威力他从前在元卿镇已是见过的,收妖降魔肯定是不在话下,他隐约觉察出这黄丙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没应下,而是反问:“所以呢?”
“你这东西是何来历我不追问,我只想请你帮老夫一个忙。”
莫城如眼底微凉:“让我助你除了陆小小。”
“年轻人果然聪慧!”黄丙丁顿时眉开眼笑:“只要你与我二人合作,解决陆小小之后,宝藏一人一半。怎么样?”
莫城如心想,果然是个老狐狸。
“我若不愿意呢?”
黄丙丁大为意外:“为何不愿?只要你稍微动动手金银财宝唾手可得啊!”
莫城如从头到脚都难掩的失望:“暂且不说这卷轴非我所有,更不知如何操控,我单说你身为修行之人,怎能将身外之物看得这般重要?陆小小不曾亏待于你,你却如此贪心,非要杀鸡取卵不可,其心不正,枉为人师!难怪你那个小徒弟也是那般蛮横不讲理,敢情就是跟你学的!”
此话一出,黄丙丁尤为气愤:“真是荒唐!你我皆知陆小小可非凡人,虽然眼下还不确定她究竟是鬼是妖,或是何物所化,但她现在存于凡世已是违背五道规矩,除她亦是情理之中,我这么做才是匡扶正道!”
莫城如恨得牙根痒痒:“好啊,敢情你这老头是套路我,左右都是你的理,我不想跟你废话!总之你说的事我不答应!”
“嘿你小子怕不是个傻子!有这么好的事你还不同意!那你告诉我你找她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过去好言相劝,劝她放下执念早登极乐?可笑!说的冠冕堂皇,怕是想自己独吞吧!我且告诉你,这个地方我可比你熟,没了我,你就是翻出大天也找不着半毛钱!”
“你!!!”莫城如气的浑身发抖,恨自己当初是瞎了眼,竟不知人心如此可怕。
“黄丙丁!你个糟老头子!无耻至极!”
二人争执间,突然,一股灵力在附近波动。
他二人顿时停了下来,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冲着那股灵力的方向追去。
一路辗转竟到了一处隐蔽的院落,灵力最是活跃。莫城如穿过院门,不时打量着周围,只见这院内景色出奇的别致——是个颇为壮观的灵堂。他不由得后背发凉,越是向内走就越是不安起来,明明耳朵什么声音都没有,脑子里却回荡着骇人的哭喊。
他迟疑的走上台阶,到了房屋门口,手在门前停顿了许久才轻轻推开门。这时,莫名的恐惧一时间从他头顶倾泻而下,莫城如觉得血液冰凉,压迫感席卷了全身。他不免惊诧:好强的怨念。
大门带着年久失修的声音缓缓打开,那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叫莫城如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而就在这一瞬间,脑子里的哭喊声却骤然消失了。
莫城如定定的看着眼前,偌大的厅堂之中,放眼望去一片空旷,独有一张胡桃色的香案静静地摆放在正对门口的墙边。而当他迈进去,顿时惊呆了,只见身旁两侧的高墙上全都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牌位,足足有上千余之多!
正当他在为眼前这景象感到震撼,身后的黄丙丁却凑到正当中香案上摆放的牌位跟前,仔仔细细的斟酌片刻,惊呼:“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世间罕有啊!”
莫城如闻声走过去,见黄丙丁对着那牌位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疑惑黄丙丁因何感叹,却猛地发现这尊牌位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书写或篆刻的文字。
“咦?这牌位为何没有名字?”他不禁心生一问。
谁知黄丙丁却显得异常兴奋,拉着他难掩喜色的说道:“你看这玉石的成色,通透无浊没有半分瑕疵,整体也没有拼接的痕迹,也就是它用的整块玉料雕刻而成,这么大一块如此成色的玉石,绝对是世间罕有的无价之宝啊!你再看看,这上面的雕工,头顶这几朵祥云丰满圆润,就连这四周细窄的边框上刻画的亭台楼阁空中仙鹤都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莫城如骤然鄙夷:“黄老头,你怕不是穷疯了?竟敢打人家牌位的主意!”
黄丙丁并没理会,而是指着牌位底下:“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莫城如一头雾水,不明白不过一个牌位怎叫这糟老头子兴奋的两眼冒金光?他愣愣的看去,只见这牌位的底座似乎是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
“龙?”
黄丙丁激动地:“对!龙!”
“那又怎么?这有什么特别?”
黄丙丁按耐不住要跟他解释:“这可大有说法了!在凡世,龙就是天子的标志,从来不会随意引用与龙有关的任何图样,更别说将它刻在此物之上,古往今来也没有哪个皇帝死后敢这么干。可是你看,这个牌位不但刻了龙象,更厉害的是——真龙在下。”
莫城如:“什么意思?”
“龙为天子,天子怎可在下?也就是说这上面未写之人,在天子之上!”
莫城如觉着不可置信:“这是什么谬论,兴许人家就是觉得好看才刻的呢?”
“除非他全家都不想活了!”
黄丙丁说的有板有眼,叫莫城如心中犯起了嘀咕。倘若果真如他所说,那这尊牌位的主人可是大有来历。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神秘,一个牌位都这么煞费苦心,却独独未著名字?
“这牌位年份不祥,也不好确定是哪朝哪代。”莫城如扫量着四周,突然,他大步进前看去,离他最近的这排牌位上,写着不同的名字,看起来毫无关联,可仔细检查了这一排所有的牌位之后,莫城如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这些牌位上所有的卒年写的都是蒙鸿一千七百四十六年秋月,也就是说他们在同一段时间离世。看牌位的老化如此严重,应是很早之前供奉在此不假。若果真是在那时立下这些牌位,那距今早有年月,可在他们死后再无后辈名字供奉在这祠堂,并且,这里灰尘厚重,很有可能从那之后再无人打理。牌位上的姓氏几乎都不相同,证明他们之间极少有血缘关系;再者,这些人里生辰年有远有近,上至古稀下至幼童,居然都摆在同一排,如此杂乱无序,将他们放置在此的人一看便知却没将这重新规整,也就是说这些人大抵没有辈分之别。是什么身份能不同氏族、不论长幼,又能在死后聚身在同一片祠堂呢?
既然在此设有如此壮观的祠堂给他们做栖身之所,我猜测他们应该就是曾经生活在这座宅子的人们,很有可能就是……家仆。
而正当中那尊牌位,就是这的主人。
你曾说君主韩晏有一个比亲兄弟还亲的人,会把各地送的稀世珍宝先供他挑选之后在送到后宫,而且韩晏还不惜要斩杀群臣封他为王,那么巧,他同样死在蒙鸿一千七百四十六年秋月,有能力用稀世珍宝做牌位,又敢在那之上以龙象做底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
广瀛王,菅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