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2、第一卷 第二章

　　第一卷第二章

　　河岸人头攒动，前来此处放灯祭祀者众多。偶有微风拂过，将河面上的花灯缓缓送往下游。水面波光粼粼，点点灯火如荧光，将岸上的人照的发亮。

　　两盏河灯悠悠入水，随风而逝。沈沐目送着它，直到眼底一片模糊。

　　那些失望和遗憾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一声浅叹。

　　良久，莫城如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身浅笑，“走吧。”

　　顺着那位大哥指的路，很快就到了凌波湖。

　　来时路上老远就听见鼓乐喧天，就大概猜想这有多热闹。凌波湖三面环山，翠柳依偎，湖面宛若明镜，对月当空映入水，甚为优美。就连这湖边的栏杆都锦上添花，若将凌波湖比美人，这栏杆就好比美人头上的凤冠，点点殷红勾勒，精致而不张扬。

　　湖面正中央是一处亭台，想必正是天女舞灯之地。远远望去，大小容得下二十几个人，应该已提前装饰过。虽已入夜，但借着周围沿岸摇曳的红灯笼映照，那亭子上挂的红幔鲜艳，恍惚还可见里面有人影闪动。

　　此时还未开始，莫城如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人有三急，魔道之人也有三急。不知是这如兰春喝的有点多，还是因这天女迟迟不出现而急。

　　环顾四下，人们皆向那亭子张望，并没人懒得看他一眼。

　　要不对着这湖里解决？他摇头，不行不行，这要被人看见了，这老脸还往哪搁啊！可回头一看后面的人比刚才多了不知几倍，这要一走，那我这好位置岂不是没了？

　　莫城如所站之处正对着亭台，其间有一数十尺长廊相连。长廊边上系着一根粗壮围绳，将众人拦截，许是怕那亭台承不下前来观赏天女舞灯的人们，亦或者距离太近将天女打扰，故拦截于此。但当真是个好位置。

　　莫城如心一横——算了！小爷还能让一泡尿给难住？憋着就是了！

　　刚稳住神，一旁沈沐尤为诧异的看着他，“你哆嗦什么？”

　　说着将脸凑近他跟前，“这凡世不过七月，也未入深冬，不至于冷成这样吧？”接着他又极小声道：“再说你不是天生冷血，你不是一直说你感受不到温度么？病好了？”

　　莫城如扁嘴苦笑：“我这是……激动的。”

　　沈沐意外：“至于的吗。”

　　此时鼓乐变奏，那敲鼓之人奋力一击，响彻云霄。‘咚咚咚’几声，震耳欲聋，撼动四方。随着鼓声阵阵，古琴应韵而上，一红衣女子薄纱拂面，柔荑轻抚案上琴弦，琴声宛转悠扬，挥弦弹指一曲高山流水，颇有几分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之意味。

　　曲到半段湖中亭台纱幔扬起，数十名红衣女子也都薄纱拂面，玉手手持红灯高举于半空，恍如柳絮随风摆，娇柔曼妙百媚生。翩翩衣袂随舞者款款而动，时而飞扬起伏，时而静如秋水。一旁观看的众人无不拍手称绝。

　　一曲落幕，舞者散开，正中央显露一女子。远远望去，虽是背影示人，但那身形曼妙非常，所着同为红衣，却更显雍容华贵。即便未近其身，那红衣之上的金光却连在数十尺之外的莫城如二人都觉得格外刺眼。

　　想来那便是传说中的天女了。

　　只见她头顶一盏偌大荷花灯，双臂从怀中缓缓敞开，两只手皆各持一盏长柄荷灯，灯内烛光微露，所照之处，如流星划破长空。

　　此时凌波湖一片静默，湖岸上观看的众人都瞪大了双目，凝神屏气。

　　那天女缓缓款动，碎步轻抬慢落。等她渐渐转过身，鼓声琴声乍起，湖水翻腾约两人之高，随即霎时落下，溅起的水花打在围栏边所站众人的脸上身上，搅得人群一阵骚动。

　　沈沐亦被湖水打了一个机灵，慌忙抬袖擦拭双目和脸颊，只觉这湖水腥气直冲鼻间，猛地一震眩晕，忽而预感不妙。

　　莫城如此时也凝眸思量，此‘天女’来头不小。

　　打刚才起他就恍惚觉得妖气阵阵，虽察觉有异但他并没有所动作，只因此次与沈沐出来凡世祭拜祈福，灵器太过扎眼，恐惹是非。且莫城如二人还未掌握用灵力隐去灵器的能力，所以并未佩戴在身边。

　　“沈沐，快走。”莫城如道。

　　沈沐为难：“可这里这些人怎么办？”

　　莫城如巡视一圈，人还不少，便也无奈道：“那好，先静观其变。不过一会万一出意外，你就赶紧跑，别回头。”

　　沈沐：“管好你自己吧！”

　　‘天女’仿佛对眼前乱像景象置若罔闻，仍手持花灯，闻声起舞。岸上的人这时好像着了魔一般，眼神迷离，呆傻痴笑，眼下已有几位推开挡在一旁的莫城如，解下长廊封锁的绳子，向亭台走去。

　　莫城如正欲伸手阻拦，只见那‘天女’刚还在不远处莞尔浅笑，突然目露凶光，眨眼之时已穿过长廊立于众人身旁。

　　他来不及多想，一步跨在沈沐面前，正挡住那‘天女’横空冲出的手掌。

　　说是‘掌’更像是‘爪’，那只爪只有粼粼白骨，且指甲出奇的长，指尖鲜红欲滴，原来最先解开长绳过去的人此刻已被这‘天女’吸干血肉，躺在地上的只剩一具具干瘪的身躯，这指甲上正是他们的鲜血。

　　怎料那爪子刚一触碰到莫城如的胸口，顿时一道灵光乍现，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天女瞬间弹开，莫城如也被一股力量冲倒在地，而那天女爪子上已满是烈火灼烧的痕迹。

　　此时天女脸上已不似刚才那般柔媚模样，整双眼球通体浑圆突出，眸子漆黑一片，近瞧眼球周围一条金色线条围绕，更显诡异。那血盆大口张开满是尖锐獠牙，细小而密集，莫城如心想这要是被咬上一口还不变筛子了。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刚还觉着一阵炙热，此时已恢复如常了。

　　他觉着古怪，不由得回想，猛地想到在街上遇见的那位卖灵符小贩，所以忙从怀中将灵符取出，那上面果然有使用后的灼烧痕迹。

　　“还真灵！”莫城如又惊又喜，在心里狠狠地感谢了那小贩千百遍。

　　正此时，天女整张身躯砰的涨开，衣衫跟着粉碎一地，再抬眼看，她周身赤金鱼鳞密布，身后一条两丈之长粗壮鱼尾摇摆间电卷星飞，身旁草木湖边围栏顷刻间破坏尽数。

　　“原来是个鲤鱼精在作怪！”

　　莫城如站起身，与沈沐并肩而立，“少主安心退后就好，莫将在此，还轮不到她张狂！”说着，张开一只手臂挡在沈沐身前。

　　“莫不要看扁了我，回头熬上一锅鲤鱼汤分你一口便是！”沈沐闪过一旁，愤然握紧拳头，顷刻间，淡薄紫气萦绕周身，直冲鲤鱼精而去。

　　莫城如一惊，深知他二人不是鲤鱼精的对手，需得赶紧拖住她然后叫沈沐趁机先走才是。想罢立刻奋身而上，两步至前凌空飞起，手掌犹如刀锋夹带黑雾狠狠劈下，不曾想鲤鱼精反应迅速，转身躲了过去。

　　他见状，趁鲤鱼精与沈沐缠斗，顺势绕至她身后，快速画一道符咒眼看要打入鲤鱼精后颈，但不过眨眼间，她后颈处突然显露一层金色鳞片，如同铠甲一般具结此处，顿时将他的灵符化去。莫城如还没来得及反应，猛然一记鱼尾砸到他身上，他顿觉像是被百斤重的锤子狠狠砸了一下，五脏六腑都好像震裂一般疼得他躺在地上甚至不敢呼吸。

　　此时周围人群早已乱作一团，没淋水的被吓得不轻，慌不择路，淋了水的人呆站原地痴笑，仿佛丝毫未察觉异样。莫城如料想这些人多半是中了这鲤鱼精的妖术，不敢有片刻耽搁，赶紧起身手点眉心，随后打了个响指：“开！”

　　那些中了妖术之人逐渐恢复意识，见眼前一切惊诧不已，跟着连滚带爬的逃命去了。

　　见人群散去鲤鱼精似是颇为动怒，忽地仰天长啸大吼不止，那声音来的突然又异常刺耳，以至于莫城如和沈沐都忍不住闭上眼，站在原地捂紧双耳。

　　鲤鱼精看准时机，立刻凌空来了个鲤鱼打挺向沈沐而去。忽然间，一道白光闪过，闻听得一声哀嚎，鲤鱼精随即应声倒地。

　　莫城如张开眼，前来之人好生熟悉。

　　“算…算命的？”莫城如目瞪口呆。

　　这人不就是朋来酒家门口那个算命的？可此时怎么看着与那时不同？白日里见他就如凡人一般，但是现在，这算命的周身白光萦绕，头上金光忽隐忽现。

　　他内心一震：这不是传说中的仙尊吗？？

　　他听沈沐的老师说过，仙门中稍微有些修为的人，灵力会化为白光护体，妖道是红光，鬼道是黑雾，魔道是紫光。修为越高，灵力越强，那么颜色就会更深。若是特别厉害的‘尊’者，比如魔道魔尊，沈沐他爹，头上是有紫黑光，妖道尊者是黑红光，这些莫城如都亲眼见过。而仙门的仙尊，是与九重天那些神仙和天仙一样的金光，再高一位的天尊，则是与天帝差不多，是彩色的光辉。

　　面前人，明摆着是个仙尊啊。

　　还没来得及问，那鲤鱼精好死不死又爬了起来。看来是估摸着前来之人她打不过，正欲转身逃跑。

　　算命先生见状，从怀里掏出一物抛于空中，霎时间金光四起，半空中一副卷轴瞬间展开，符文由地下而上，地中央慢慢显露一方法阵。算命先生撩袍而坐，双手合十，眼眸半含，口中喃喃而语。不远处那鲤鱼精张牙舞爪扭动身躯，看起来仍欲反抗。

　　算命先生微微叹了口气，眼角轻抬，鲤鱼精突然撕心裂肺叫嚷不断，整张身体上凭空像被灼烧出无数黑洞，那洞口向周围扩散开来，飘出影影浊气向卷轴而去，顷刻间，鲤鱼精无影无踪。

　　算命先生抬手一挥，金光符文顿时不见，卷轴闭合从天而降落入他手中。

　　莫城如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心想我与沈沐拼死拼活打了半天，小命差点搭上，这人轻轻一挥手，就…完了？

　　沈沐抱拳拱手，“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算命先生将卷轴收入怀中，缓缓转身，那张脸庞依旧如之前所见，极为平静。

　　“算命……”莫城如停顿，暗觉这‘算命的’几字很不礼貌，但也不知如何称呼，索性道：“别来无恙啊！请问先生出身于哪座仙山，可否告知名号，日后好登门拜谢。”

　　算命先生拒绝：“不必。”

　　“那……先生叫什么名字？”

　　沈沐拉了他一下，小声说：“莫城如！你还没醒酒怎的！你太失礼了！”

　　“何辽。”算命先生道。

　　沈沐意外，修行中人一般不会与人道俗家名字只提道号才是。莫城如问的莫名其妙，这人竟还真回他？

　　沈沐不理解。

　　“莫道人间不识春，城南十里不染尘。如何一览千门月，独有东风自在身。我叫莫——城——如。你的名字，我记下了！希望你不是用假名字骗我……”

　　刚说完，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