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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岭中人(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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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过去,几人在田间干的颇为卖力,眼见这偌大的田地里被翻了个底朝天。只剩两趟萝卜还安稳的扎在土里。
沈沐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想他一介魔域少城主,即便再不受人待见,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这等下人干的活计,他哪干过。可如今竟跑到这临沽岭拔萝卜,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但沈沐牟足了一股劲,只要能让他见瑶儿,别说是拔萝卜,掏粪坑他都干。
莫城如自是不会安生的好好干活,沈沐追女人,他又不追,也无甚记挂在心,只负责看住沈沐就好。所以这半日的工夫,萝卜果子没少吃,一筐萝卜都没拔。
跑来跑去也累了,坐在一旁闷得发疯。打眼看去那妘笙尊者在空地之上的石桌石凳前正襟危坐,喝着暖茶,好不惬意。正巧苏禾路过他身旁,莫城如不免问道:“诶苏禾,你说这妘笙尊者怎么这么好心,还送我们吃的?”
谁知苏禾仰天长叹,生无可恋的模样:“别说了……拔吧……”
莫城如以为他是累成这副模样,也不好再一旁什么也不干,索性站起身跟他们一齐拔萝卜。
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夜幕来袭之前摘了满满六大筐萝卜和三大筐果子。
妘笙尊者看着地上这些战果:“摘好了?”
“好了啊~”莫城如掸了掸手上沾染的雪跟土,指着其中一筐:“喏~这是你的~”
妘笙尊者点了点头:“嗯,多谢。”
“要我帮你送回去吗?”莫城如道。
“你帮我?”妘笙尊者有些惊讶。
莫城如暗叫自己多嘴,转而一脸讪讪的说道:“不用就算了。”
本以为他会拒绝,哪成想这人倒是想将倚老卖老进行到底:“也好,有劳了。”
这话已说出,眼下也收不回来了,无非就是多跑一段路便是。索性回道:“啊,等下我先把这几筐送到暮云小筑,你先在此等我。”
“好。”妘笙尊者道。
话音刚落,莫城如连背带抱,把三大筐置于身上,急匆匆就跑了。怎料没一会的工夫又跑了回来。满面羞容道:“我不认路……”
三人听罢,一脸无奈。
他空有一副好体力,怎奈是个路痴。时至今日沈沐仍记得两人年幼时,魔域上下找了他三天这事,若不是后来魔帝凭怨鬼引路,莫城如兴许早就饿死在峡谷瀑布后的神坛里了。也是在那之后莫城如饭量变得极大,许是那时饿出了什么阴影也说不准。
沈沐暗自叹了口气:“一起走吧!”
一行几人兜兜转转回到暮云小筑,天空已挂着几点疏星。卸下背篓莫城如忙不迭的又转回去寻妘笙尊者,沈沐与苏禾本欲随他一起,都被莫城如拒绝了,叫他二人跟家里做好吃食安生等他回来。好在回程路上做了标记,否则这一趟他就不知道要跑到哪去了。
老远就瞧见妘笙尊者一袭白袍在夜幕下散发着银光。莫城如走上跟前道:“走吧!”说着背上筐,满面恬静的看着眼前那人。
妘笙尊者拂袖一挥,面前石桌上的茶具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接着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准备带路。
莫城如看着空空如也的石桌顿觉自己刚才多嘴多舌瞎客气个什么劲,眼前这位连隔空取物隐物这种法术都信手拈来,怕是平日双足都不用踏地,想去哪就一溜烟的过去了,这等小事哪还用得着自己帮忙?不过这瘟神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居然还丝毫不客气,由自己来送他,怕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纵然心中这样想着,也不想再跟他搭话,只默默跟在他身后,难得的消停。
莫城如边走边琢磨着,一不留神,正撞妘笙尊者身上。猛一抬头双目正对这人高耸的鼻尖。莫城如一时间只觉浑身汗毛乍立,急忙退后了两步。
怎知那人却未有丝毫情绪,只是淡淡说道:“到了。”
莫城如这才缓过神,抬眼看向他身后那栋从窗子透着微光的小楼,不免说道:“这么快…?”他只觉得不过走了二十几步的样子,许是自己是个路痴且在这夜下里,本就不太灵光的六感又受了影响?
“怎么?你是不觉得累吗?难不成非要走个几十里路才罢休?不如我在此等你,你走够了再回来。”想来这妘笙尊者也是不会好好说话了,难怪这临沽岭这么大,只有他一个活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他这种性子,注孤生是肯定的了。
莫城如连忙赔笑道:“啊哈哈…没有没有…您早些休息,晚辈就不打扰了…”说着已随妘笙尊者进了屋内,将背篓放下,一脸谄笑的退步要走。
“等等,”妘笙尊者漠然坐在厅堂叫住了他,伸手示意莫城如:“不妨歇息片刻。”
莫城如想了想,心头隐约料到这位许是有事要问,倒不如看看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着回道:“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环顾一周,屋内相比暮云小筑宽敞一些,陈列倒也是干净素雅。不过一侧塌前的偌大屏风却得人在意。看上去有两人之高,竹木边框立式屏风之上绘制景物栩栩如生——寒霜竹影云山石,银装素裹朱砂亭。莫城如走上跟前,仔细打量片刻,不由一震:“这是…临沽岭?”
“嗯,”妘笙尊者不紧不慢,手捧一只红袖炉站在一旁。
“简直是一模一样啊,这是哪位高人画的?”莫城如问道。
“我。”妘笙尊者回过话,依旧淡然无波,嘴角挂着他独有的浅笑。此刻倒也分不清那笑容里是否藏着些许得意之色。
莫城如尤为敬佩的点点头,暗叫‘这厮好生厉害’。
怎料妘笙尊者忽道:“不过活的太久闲来无事罢了,也谈不上厉害。”
莫城如一惊,急忙起身,只剩一双眼瞪着这人,哑口无言。
妘笙尊者扯了扯嘴角,眼里带着几分玩味:“莫公子不必惊慌,这读心术说来不过三分真,剩下确实靠猜。”言罢将手中袖炉上前递了递,转而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嗯…这东西对你来说似乎无用,罢了。”
“你怎会知??”莫城如大惊。
妘笙尊者别过头,缓缓坐在一旁竹椅之上,幽幽说道:“你周身无仙气无灵气,亦无凡人之气,非鬼非人,非仙非妖,见你第一面我便知道,想来许是身死肉骨凭某法存世,不过…”
“不过什么?”听罢莫城如急忙问道。
妘笙尊者斟酌片刻:“不过救你之人亦非等闲之辈,并且煞费苦心。这种术法早已失传,损身损灵不说,更是凶险异常。一旦失手,就会身归混沌,魂实破碎,永世不得。”
莫城如心头一紧,他自是知道魔帝救下他不会容易,可却第一次听到竟是这般凶险。看妘笙尊者表情尤为严肃认真,想必这事确实如他所言。
“莫公子可否告知在下,救你的是何人?”妘笙尊者问道。
“是…魔帝。”莫城如回道。
妘笙尊者听闻,眉宇间闪过几许不可置信:“沈怀觐竟会此种术法?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也怪我太久未出去见见世面,如今五道怕是早已变了天。”说着笑容里平添几分惆怅。良晌又问道:“不知莫公子与沈怀觐是何关系?”
莫城如深锁眉头,也正困惑于此,“我与魔帝…并无关系。不过我尚在襁褓之中时遭恶鬼侵蚀,魔帝恰巧路过救下了我…”
“当真?”妘笙尊者大惑不解。
莫城如点了点头。
要说魔域沈怀觐虽也非十恶不赦之人,不过修习邪道为实,驱魔鬼驭妖灵,怎么也不算正派,却舍身施法救个过路小儿,倒是新鲜。妘笙尊者上下打量了莫城如一番,幽幽说道:“有趣。”
莫城如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将眼神躲过一旁落在屏风之上,冷不防似是被什么吸引住,定定的看了半晌,他慢慢俯下身,手指尖落到那处,勾勒着一只雪兔。打眼看上去并不惹人在意,不过那雪兔赤目灵动,嘴角微扬,倒像极了某人。再看它前脚系着的那根红绳,莫城如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他回过头看了看妘笙尊者,只见那人满面闲适,回了他一个与那屏风上雪兔几乎无差的表情。莫城如不免顺势看向那人手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这临沽岭只有萝卜白菜野果子,原来这妘笙尊者是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