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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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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酒醉
酒醉的人哪,要清醒哭泣。
——《旧约约珥书》
第二天接到聂若朗的电话时,阮水青还没有回过神来,然而聂若朗一句话让她没办法拒绝。“能一起去4S店帮我挑一辆车吗,切诺基,你说的牌子。”
历史学家们都这么有行动力的吗?阮水青点头:“当然当然,在什么地方,发个地址来我马上就出发。”
“我来接你。”
“不用了,拐到东郊来不方便,要绕一大圈,咱们在4S店碰面。”
电话那边的聂若朗沉默片刻,爽朗地笑了:“其实我就在你家大门口。”
阮水青啊了一声,从椅子里站起来:“我马上下来!”
“不着急,”聂若朗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和,“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带着天蓝一起,今天周末,我们博物院有个青少年参与考古发掘的活动,买完了车咱们一起去,让天蓝也去体验体验。”
阮水青对天蓝一说,小孩子立马欢呼起来,急匆匆地催着姐姐赶紧换衣服赶紧准备出门的包。
车子挑归挑,却没有现车可以当场提走,最快也要等到一周以后才能拿车。这一点,长期沉溺于工作学习的聂教授并没有事先了解,长期骑自行车电动车的阮护士也没有生活经历,三个人坐着司机开的车出门,不得不还坐着司机开的车来到宁城博物院。
宁城博物院离东郊不远,就在中山门旁。司机把车停在工作人员上下班出入的侧门边,聂若朗从后备箱里取出折叠轮椅,展开来,再把急不可待的阮天蓝抱了上去。阮水青看着天蓝的兴奋劲,也跟着兴致高昂。
今天要参加的这个活动是面向青少年的一次科普活动,告诉大家文物的概念、意义以及应该怎样保护文物。对于因病长期封闭在家的阮天蓝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神秘且充满吸引力。
活动在博物馆内一间面积很大的仓库里举行,说是仓库,其实就是没有启用的展厅,里面原样重建了一处明代古墓的发掘现场,在这座古墓里,发现了宁城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釉里红岁寒三友纹梅瓶。
一路走进来,几乎遇到的每个人都在向聂若朗打招呼,聂馆长,聂教授,聂老师,聂先生。因为聂家的遗产案太过有名,当然也有人认出了他的小嫂子,不过文化人一般都很善于掩饰自已的好奇心,阮水青走在聂若朗身边,没有被种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包围,这让她觉得自在了许多。
活动现场已经来了不少小学生中学生,正聚精会神地在老师的指导下象模象样地忙活着,划线的、挖土的、拍照的、记录的,还有拿着小刷子小铲子清理刚出土的文物的。
天蓝极少能有机会和这么多同龄的、健康的孩子们在一起相处,看到别人都忙活得有条不紊,他却连站都站不稳,于是求助般地朝姐姐望过来。
聂若朗侧头,正看见阮水青垂头对着天蓝鼓励地微笑,在这间古意盎然得甚至有些阴森的展厅里,阮水青脸上那种既期盼又带着隐忧的笑容让她显得十分脆弱,仿佛一碰即碎,就象他修复过的文物。
指导老师事先接到聂若朗的电话,走过来亲切地把阮天蓝带到了孩子们中间。孩子总是充满爱心,乐于帮助弱者,清秀病弱的天蓝很快博得了在场所有女孩子们的怜爱,男生们也不甘示弱地参与了进来,热情地带着天蓝学习每一项操作。
看着天蓝很快就放下腼腆,跟小伙伴们一起趴在泥里挖土,蹒跚地扯着卷尺丈量尺寸,或者是拿着毛刷与小铲清理瓷片,阮水青眼眶有些发热,忙掩饰地垂下眼帘。
聂若朗微笑着说道:“孩子还是需要同龄人的陪伴。”
阮水青发自肺腑:“谢谢你,聂老师。”
“职务之便而已,跟我还要这么客气吗?”
阮水青脸上笑意加深,对着聂若朗轻轻摇头。
高大儒雅的中年男人垂眸,与美丽温柔的年轻女人相视而笑,这样一张照片显示在像素极高的手机屏幕上,聂山几乎能听见阮水青低缓的笑声。
和这张照片一同发过来的还有一份宁城博物馆内部文件的扫瞄件。不是什么机密文件,只是一份由聂若朗发起的申请书,建议博物院本季的社会活动与当地教育局联办,以博物院著名的几件镇馆之宝为题材,开展在中、小学生中的考古科普。
申请书的日期是半个月之前,那应该是聂山回归之前,几方遗产继承人初步达成分配协议的日子。
谈好了钱怎么分,聂若朗就迫不及待地创造机会接近孀居的小嫂子?
聂山翻回上一张图片,依然看着阮水青凝视聂若朗时微笑的侧脸。窗外传来汽车声,聂山拄着拐杖走到窗边向外看,聂若朗正把阮天蓝从车里抱出来,阮水青从另一侧车门下车,手里拎着几只花花绿绿的袋子,三个人站在门廊下说着笑着,象极了出门购物满载而归的一家三口。
阮水青似有所悟,向着大宅二楼抬起头,一扇开着的窗边有窗帘轻轻飘动,并没有人在看着她。聂山侧步闪离窗边,对着自己暗骂了一句脏话,怎么反倒象是他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在她抬头的时候他要躲开。
和聂若朗挥手道别,约好了下周末一起去提车,再去博物院参加体验活动。阮天蓝急不可待,马上就要回房间去看他带回来的活动材料,这一回他是生手,下一回他可要在小姐姐们面前好好地表现。
上到二楼进房间之前,阮水青向着空旷的走廊看了一眼。洗完澡换好衣服,走出来再看一眼,走廊那一头聂山房间的门依然紧闭。
一回到大宅里,一整天的好心情突然消失。这么大的房子里只多了一个人,似乎就变得拥挤了很多,阮水青叹口气,是不是该考虑找个地方搬出去,省得这样每天都要和聂山打照面,她已经有些不知该怎样应对。
阮水青叹了口气,想了想,和保姆打个招呼,趁着天蓝自己一个人在玩的时候,开着她的小家用离开大宅。这年头想找个公用电话亭并不太容易,好在东郊风景区里为了方便游客还保留了一部分。随便找个电话亭停下车,投币拨通熟悉的号码,她对着电话疲惫地叹息:“我现在真的很累,我想见你一面,今天晚上咱们老地方见,好吗。”
深夜里的宁城安静美丽,宽阔马路两旁是已经栽种了很多年的行道树,粗大枝干向天空里延伸,浓密树叶在晚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拂乱了路灯投下的光影。
阮水青把车停在红灯前,随手打开收音机,已经是凌晨,电台里在一首接一首地放着歌,没有主持人说话,不过这样也挺好,可以安静地听着歌,不被打扰。
小时候的阮水青也曾经有过一段迷恋偶像的日子,但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和照片也能出现在各大网站的页面上,紧靠着她昔日偶像的照片。
她一睡不好就会头痛,这个毛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今天晚上注定又是一个头痛之夜了。她苦笑着,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红灯转绿,她慢慢悠悠地开动汽车,往后视镜里看看,这个钟点,跟在她车后的只有出租车,她放心地笑了笑,加快一点速度,在前面一个路口拐向了左侧。
宁城是个历史悠久的老城,城内有很多古迹遗址,有很多市民广场就依傍着高大的城墙而建,兴安门广场上更是残留了一座高大的明代城楼,在城楼两侧还有城墙与数座低矮一些的小城楼相连,组成了一座堡垒。阮水青把车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裹紧外衣向市民广场走去。
这个钟点,广场上只有路灯还在寂寞地照着,四处看去,昏黄的光线交织在城与墙之间,让堡垒在夜晚里显得更黑暗更高大。她心里有些害怕,赶紧加快脚步。这座城市虽然大,但是想找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却是很难,堡垒里道路众多,往每个方向都可以走出去,是个易于脱身而且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阮水青走得太急,不由得有些气喘,她站在一处光线较暗的地方喘了几口气,回头看看,再仔细听听,确定自己现在是安全的。于是继续向里走,拐到了最高大的那座城楼下,通往城楼顶部的马道旁,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激烈蹦跳着的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带着微笑快步迎了上去。
聂山看着放在办公桌上的几张照片,照片里都是正在走路的阮水青,她低着头,长发在夜风中飞舞,姿态看起来十分妩媚。他扬扬眉:“只有她?和她见面的那个人呢?没拍到?”
站在办公桌前的一个小伙子摇摇头:“那地方曲里拐弯四通八达的,一个人丢进去,得有四五个人才能找得到。”
“没拍到,那看到了没有?那个人是谁?”
小伙子还是摇头:“也没看到,他们见面时间太短,那地方回声大,稍有点动静就会惊动他们,我没敢靠太近。”
聂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阮水青。”
小伙子又脆又亮地哎了一声:“不过聂总,我昨天晚上倒是有个意外发现,虽然没看到跟阮小姐碰面的人是谁,不过我在市民广场旁边看到另外一个人了。”
“谁?”
“就那大明星梁以真!我从广场出来以后不死心,开着车又绕着广场转了一圈,正好看见她从跟我相反的方向走出来,她好象也是去跟阮小姐的,我站的地方看不到人,但是她很有可能看见了跟阮小姐碰面的人是谁。”
聂山皱着眉:“你确定她看见了?”
“不能确定,但是很有可能,我很小心地把车开近她,看见她跟晚上值勤的保安在打听什么。等她走了以后我也去找保安,递了两根烟,保安告诉我她是问有没有看见一辆黑色大切往哪儿开,保安说看见了,是往新街口方向开走的。”
“黑色,大切?”聂山沉吟着。
小伙子提醒道:“聂总你忘了,苏律师开的不就是黑色大切!”
“苏律师?”
“就那年轻的女苏律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