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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四(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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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静妤把车停在停车场里,拿着包装精美的一束花走进了宁浦钢铁集团总部所在的办公大楼,坐电梯直达三十九层,熟门熟路地敲响了一扇挂着“总经理助理”金色牌子的门。聂涛正在听一个人汇报些数据,她笑着示意苏静妤坐在一边的沙发里稍等一会儿,忙完了之后才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亲自去倒了杯咖啡端过来。
苏静妤赶紧走过去:“你一只胳臂吊着呢,我自己来就行了。我说,你还拼什么命啊,一个大小姐,断了胳臂也不多歇几天,一天没有你宁浦公司就会倒闭是不是!”
聂涛拍了她一巴掌,爽朗地笑道:“你个乌鸦嘴,我们公司倒闭了,你家的事务所也快了!来找我嘛事啊?哟,来就来了呗,还带礼物干嘛呀!”
苏静妤也笑:“我说了那是送给你的吗?”
“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了,想拿走,没门!”聂涛笑嘻嘻地窝在沙发里用一只手拆开礼物的包装,看见里头的东西,兴奋地叫了起来,“金鱼金鱼你太好了!哎呀,太谢谢你了!”
办公室的门上又响起了几声敲击,聂山拧开门把手走进来:“什么太好了?隔着门就听见你在鬼叫。”
聂涛把一只古董相机托在手上向哥哥显摆:“看,这个!”
聂山了然地看看苏静妤,夸了几句之后笑道:“还是静妤好,知道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苏静妤微笑:“其实这不是我的功劳,我也是借花献佛。这相机……是聂夫人托朋友买来的,让我转交给你。”
聂涛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她哼哼了两声把相机放包装盒里,但是又不舍得不要,于是又把盒盖打开,贪恋地摩挲着相机的皮质外壳。她这副孩子气十足的模样让聂山和苏静妤都乐了,聂山呵呵地笑着:“甭管是谁给你的,你喜欢就收下吧。”
苏静妤也说:“是啊,她对你还是挺关心的,知道你出车祸了,半夜三更跑到医院看你,还想办法弄这只相机。涛涛,我说这个你别生气,其实她不是个坏人,她也挺可怜的,以后你对她稍微和气一点,好不好?”
聂涛冷哼:“看她那张脸就有气,成天装出一副苦哈哈的小寡妇样,其实一肚子坏水。”
聂山笑出了声:“她怎么一肚子坏水了?”
聂涛梗着脖子:“她要是不一肚子坏水,老爹怎么能看上她!肯定是耍了什么鬼花招!这相机我收下了,不过我可不占她的便宜,金鱼,回头你问问她多少钱,我双倍奉还!”
这继母女之间的隔阂不可能一天两天内就消除,三个人聊了一会儿,聂山和苏静妤便一起离开。聂山拄着拐杖,走路很慢,两人边走边聊,苏静妤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到公司里来了?是准备接手家族事务了吗?”
聂山摇头:“短时间内还不行,我自己的公司现在正在最忙的时候,一堆事儿,暂时还离不开我。宁浦公司现在运作得很好,我来了也插不上手。这两天是小涛非要拖着我过来,说她手断了,我却在一边袖手旁观不管她的死活,不象个当哥哥的样子。”
苏静妤微笑地看着聂山英俊的侧脸:“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跟你爸爸一样宠小涛。”
聂山苦笑:“是啊,所以才把她宠成现在这个坏样。对了,静妤,问你个事,小涛她……在我离开家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跟一个摄影师好过?”
苏静妤略有些惊讶地点头:“是啊,是有过一个摄影师。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路子。那现在呢,我看她这么喜欢照相机,她是不是还和那摄影师好着呢?”
苏静妤停下脚步,化着淡妆的美丽脸庞上有一些难言的悲哀:“没有,他们……早就不在一起了。”
聂山扬眉:“可小涛心里还记挂着他,是不是?”
苏静妤无奈地苦笑:“你看她表面上叽叽喳喳说风就是雨的,其实心里也很苦……聂山,你离开得太久了,有很多往事你都没来得及参与,小涛这些年真挺不容易的,她原来一直都喜欢艺术,画画啊摄影啊雕塑啊,她都很有天赋。不过你不在了,聂家就只剩她一个孩子,她只好回来继承家业,她为了聂家放弃了太多太多,我也觉得你应该早点回来宁浦公司尽一点你为人子为人兄的责任,趁她现在还年轻,让她找回一点失去的自我。”
聂山喉间吞咽了一下,重重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苏静妤吸吸鼻子,带着点悲意低声说道:“还有,千万别问小涛摄影师的事,小涛会伤心的。那摄影师……三年前去世了,登山的时候出了点事故,人掉进了冰隙,那地方海拔太高,没办法把他弄出来,到现在尸体还留在山里。”
虽然苏静妤一直推辞着,但聂山还是把她送到了地下停车场,并且目送她开着一辆威风凛凛的黑色切诺基吉普车驶离视线。
回到楼上,再走进妹妹聂涛的办公室,聂山的视线里更多了几分宠爱与心疼。他离开家时还是个大孩子的小涛,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漂亮能干的大姑娘,也咬牙地挺过了命运几波残酷的浪涛,越来越勇敢、越来越坚定了。他微笑着说道:“晚上想吃什么?哥哥请客。”
聂涛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眼睛突然一亮:“我想吃蓝老大家的糖粥藕和赤豆小元宵!”
聂山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真有你的!瞧你这点出息!”
聂涛哈哈哈地笑:“我就想吃这个!”
“那种街边小摊,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找一找嘛!”
聂涛无奈地摊手:“那好吧,谁让我是你哥呢!就蓝老大,糖粥藕和小元宵,管够!”
到了傍晚下班时间,宁城城南某一处的街巷里,一辆豪华轿车正缓慢地行驶着,司机左右看着,后排座上的聂家公子和小姐也一左一右仔细地搜寻着记忆里的小吃摊。
在相对比较破旧的老城区里,这样一辆汽车十分引人注目,围着记忆里的街道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聂涛干脆把车窗摇低,伸出头去对着路边几位打扑克牌的大爷说道:“你好,请问一下,蓝老大糖粥藕摊子是不是在这附近啊,该怎么走?”
几位大爷一起热心地来指路:“已经搬地方了,搬到前面一间小学的马路对面了,你往前走,过一个红绿灯,还继续往前,大概四五十米,马路右手边就是。”
聂山好笑地看着向路人道谢的聂涛:“为了吃一个路边摊,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吗?”
聂涛深深地看着哥哥,似叹非叹地说道:“你带我吃过一回,这么多年我都还记着,有时候想你的时候,我还会想起那一碗糖粥。”
聂山握住妹妹的手:“小涛,对不起,这些年我太自私了,我只考虑自己的自由,一点关心也没有给你。”
聂涛摇头笑笑,用手往车窗外一指:“那儿那儿,太好了,找到了!”
这是一间典型的苍蝇摊,不大的一间屋子里,门口摆放着灶头,屋里四五张方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边已经坐了不少客人,每个人都捧着一只小瓷碗开心地吃着,一股红糖和藕粉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聂涛和聂山兄妹俩从车上下来以后,点了几种粥,聂涛拿起调羹迫不及待地先盛了一小块藕放进嘴里,又香又糯的滋味确实诱人,她连连点头:“真不错,好吃。”
坐在隔壁一张桌子上的几个女孩穿着附近中学里的校服,她们嘀嘀咕咕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有些片断传进了聂山聂涛的耳朵里:“还有司机呢,肯定是有钱人……开这样的车,怎么来吃这个……你看她那个包,应该是真的吧……废话,肯定是真的……”
聂涛忍住笑,吃得更加香甜,聂山倒是没什么胃口。聂涛来者不拒,一口气吃了三碗粥,实在是再塞不下了,她拍着肚皮满足地站起来,对着聂山笑道:“怎么办,我都撑死了,你还没饱吧,要不我再陪你去吃点别的东西?”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饿。”聂山付了账,和聂涛一前一后出店上车,“下面还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去哪儿玩玩?”
“让你拖着一条伤腿陪我,我还真不忍心,你还是先回家休息吧。”
“没事,我走得动!”
“真不用!”聂涛坚持着,让司机先开车把聂山送回了赤霞湖边的大宅,再送她回城里的公寓,她坐在车里对下了车的聂山摆摆手,笑嘻嘻地说道,“我晚上还有节目呢,你这只电灯泡瓦数太高,实在受不了!”聂山笑着与她挥手告别,拄着拐杖慢慢地向屋子里走。
大宅原来有两个保姆一个司机,在阮水青带着阮天蓝嫁进来之后,为天蓝又单独雇了一名年轻的小姑娘。家里一般晚上六点半吃晚饭,聂山回来的时候,餐厅里阮水青刚把新烙的一块油饼放在天蓝面前的盘子里,又往上头抹了点色拉酱,夹片生菜,中餐西吃,别有一番风味。
聂山吸着鼻子走进餐厅的门,往阮天蓝手里嘴里瞅瞅,再往阮水青端在手里的餐盘上瞅瞅,大大咧咧地往餐桌边一坐:“真香,给我来一块,饿坏了。”
老保姆齐阿姨笑道:“你不是打电话说不回来吃晚饭的吗?”聂山失望夸张地叹了口气:“这么说是没我的份了,不会吧!”阮水青把手里的盘子往他面前一放:“没事儿,还有很多,你先吃。”
低头看看,盘子里的油饼煎得金黄微焦,面里还有很多一粒一粒葱花样的东西,齐阿姨笑着对聂解释:“这是刚从院子后头树上摘的洋槐花,再裹在面糊里、加鸡蛋摊成饼,全都是夫人亲手做的,你快尝尝,味道特别棒。”
聂山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阮水青,咬了一大口饼,嚼着、品着,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一块,然后把手向阮水青一伸:“还有没有了,再来一块!”
这顿晚饭算是聂山回来以后,大宅里气氛最融洽的一顿,就连一向话不太多的阮水青也自始至终面带微笑地听着聂山和天蓝的聊天。
饭后,阮水青带天蓝在院子里散步,聂山就坐在后院门廊下的摇椅里,神情散淡地看着她把轮椅推到院角的兔笼边,让天蓝给兔子喂两根胡萝卜。然后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在赤霞湖边的步道上慢悠悠地徘徊,阮水青不时弯下腰去在天蓝耳边说些什么,有笑声传来,她还捡了几块小石头,和天蓝一起往湖里扔。
天光已尽,赤霞湖清冽的湖水在夜色掩映下变得深沉,从聂山坐的地方向湖面方向望,望不到城市太浓烈的灯光。一旁小圆桌上照例煮着阮水青爱喝的花果茶,白瓷花瓶里还插着几枝园子里摘的月季花,咕嘟咕嘟的清甜香味和花香缠在一起,在夜色中渐渐飘散。
一切恬静得让聂山觉得不习惯,觉得陌生,他应该有很久,又似乎从来没有体味过这种陌生的滋味。该怎么去表述呢,聂山把目光投向阮水青因为距离远而显得格外细瘦的身影上,语言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就象她,看起来那么单薄,但似又蕴藏着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