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野》京戈

3、偶遇

　　文/京戈

　　八月末。
　　空气中还飘荡着三伏天没散去的余热。

　　下午六点，外面的天还没完全黑，将落的太阳把天空染成了淡橘色，温柔又带着暖意。

　　孟黎初正在家里收拾东西，门外传来敲门声，敲门声中还伴随着女人不算温柔的喊声。

　　“黎初，开门。”

　　“来了。”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边往外走边应着。

　　孟黎初把门打开侧了侧身子，让门外的人进来，“小茹姐，你怎么来了？”

　　“明天不是开学吗？”路小茹说道：“我想着今晚来找你庆祝一下。”

　　孟黎初关了门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庆祝什么？”

　　“庆祝你考上一中啊！”路小茹走到客厅木质的长椅上坐下，“这不是我之前生小孩了嘛，一直也没抽时间过来看看你，正巧今天得空了，所以我想着来看看你，顺便带你去庆祝一下！”

　　孟黎初打开风扇，扇叶缓缓运作起来吹出来的风不算凉爽，但也比没风时凉快了些许。
　　她给路小茹倒了杯水，“其实也没什么好庆祝的，你家里要是忙得话可以不用过来的，而且小宝还小，也需要人照顾。”

　　前段时间路小茹生了小孩，要坐月子又要忙着照顾孩子也就没时间过来，她放假之后还拎着水果去路小茹家探望过她。
　　大概是因为生小孩太辛苦了，当时的路小茹模样看上去有些憔悴，但始终也盖不住她身上流露出的那股子温柔的母性光环，还有她的小宝也是个可爱的胖小子。

　　“我妈今天正好过来，小宝有她照顾。”路小茹喝了口水，如释重负的感叹道：“哎呦，终于能轻松一下了。”

　　路小茹现在的气色看上去比那时好多了，只是多了些难掩的疲态。
　　孟黎初半跪在她身侧的位置上，抬手落在她的肩上，“你转过来，我帮你捏捏。”

　　路小茹动了动身子，半阖着眼感受肩上不轻不重舒适的按摩力度，她舒服的叹谓了一声，“还是黎初对我好，不像我家那臭小子，整天就知道闹腾，我还得没日没夜的伺候他！”

　　“我上次去的时候，看小宝不是挺乖的吗？”

　　路小茹没好气的哼了声，“刚出生那会儿是挺乖的，现在成天闹腾的不得了，晚上睡得少，每天天不亮就醒了，我天天光对付这一个小祖宗我就累得够呛了！”

　　孟黎初没怎么接触过小孩不太了解，“累了，就不用特意跑过来了，两边跑来跑去也怪辛苦的。”
　　路小茹家住在新城区，离她家也不算近的。

　　“没事，我这是假借带你去庆祝的名头顺便出来放个风！”

　　两人在家里坐了会儿才出门。
　　等他们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成了深蓝色夜幕渐渐落下。
　　落下夜幕的天没了白天那般燥热，时不时吹来一阵夏夜清凉的风。

　　她们去了附近一家大排档吃饭，大排档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
　　老板年轻的时候在餐馆里当厨师，后来两人自己开了这家大排档。

　　因为路小茹不会做饭，所以他们算是这家大排档的常客了。
　　大排档的老板娘和路小茹相熟的很，主要是路小茹性格随和又健谈，跟谁都能唠的起来。

　　就比如现在。
　　原本她是在点菜的，结果点着点着就跟大排档的老板娘聊起了天，结了婚的妇女在一起聊天的话题，无非就是孩子。

　　路小茹说：“我家那小子啊，可会哭了，我现在一听到小孩的哭声就脑仁疼。”

　　老板娘笑了笑，“老人不是常言道会哭的小孩脑袋聪明嘛！”

　　路小茹摇了摇头，全然不信，“老一辈儿的话都没科学依据的，信不得，要真照老一辈的话来说我家臭小子，岂不是个小天才了！”

　　“没准是哦！”
　　两人的笑声在空气里传开。

　　大排档是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每桌都坐着不同人的，但是他们都有着同一个特点都在谈笑。
　　笑声很响，卷进云里再落下来形成了美好的人间烟火。

　　孟黎初手托着腮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画面，眉梢似是也跟着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两人说着说着，话头就突然扯到了她的身上。
　　路小茹无比骄傲的说道：“我家黎初读书成绩可好了，这不我们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庆祝她考上一中的。”

　　老板娘脸上堆满了笑意看向安静坐着的女孩，“哟，是嘛？那可得好好庆祝庆祝，听说一中可难考进去了，我儿子要是能像黎初一样懂事聪明就好了！”

　　似乎每个家长都爱说这句话。

　　路小茹突然哎哟了一声，“聊天都聊忘了，黎初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我都可以，小茹姐你看着点吧。”

　　“那行。”
　　路小茹又点了几个孟黎初平时爱吃的菜，之后还要了一瓶橙汁。

　　老板把橙汁先送过来了，路小茹拧开瓶盖给她倒了杯，问道：“你明天就去学校报到了吗？”

　　“嗯，明天报道之后在学校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

　　“军训，那不是又热又晒，”路小茹视线落在对面女孩白嫩的皮肤上，“不行，一会儿我带你去买几瓶防晒霜，这么白的皮肤要是晒黑了怪可惜的。”

　　孟黎初倒是没那么讲究，“不用了，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没准这周下雨，我们不用军训呢！”

　　经历过军训的路小茹深刻的知道防晒霜的重要性，“防范于未然，听我的一会吃完就去买。”

　　孟黎初向来拧不过她，只好妥协道：“那好吧。”

　　路小茹：“手里的钱还够用吗？”

　　“够用的，而且我住校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路小茹皱了皱眉，“又住校吗？怎么不回来住，平时没事了，我还能给你送点汤过去。”
　　她虽然不会做饭，但她家里有个会做饭的人。

　　“住校方便一点，高中课业也比较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也是，”路小茹说：“那你平时在学校里要照顾好自己，要是不舒服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带着小宝去学校看看你。”

　　孟黎初看向她目光柔和，嘴角弯了弯，乖巧应下：“好。”

　　从前孟黎初就觉得她一定会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母亲。
　　小宝真幸运，有个好妈妈。

　　忽然，路小茹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
　　孟黎初下意识的歪头视线越过路小茹的肩膀看过去。
　　等看清后桌的坐着的人之后，她愣住了，连带着视线也顿住了停在那人身上久久没有挪开。

　　孟黎初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少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乌黑的头发散落在额前，朗眉星目，大排档不太亮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更是深刻了他深邃的五官。

　　他正侧着脸似乎是在跟身边的人讲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只见他嘴角撩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少年身上野性懒散的气质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扎眼。

　　哦，不止因为这个。
　　还因为......

　　路小茹突然的出声打断了孟黎初的思绪。
　　刚才身后的动静也吸引了路小茹的目光，她之前是在警局工作的，所以对于这种头顶着花花绿绿颜色的人，她在警局可是没少见。

　　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路小茹对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感。

　　路小茹朝她凑近了些，掩嘴小声说道：“我后面那桌那个黑头发的小伙子你看见没？这一看就是那种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看看他周围都是什么样的人，头顶着花花绿绿的草，一个个都是个没正形的样儿！”

　　孟黎初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纠正道：“人家明明是头发。”
　　嗯，少年一头乌发在花花绿绿的草堆里确实很扎眼。
　　哦，不对，是头发。

　　路小茹轻啧了声，“都一样，我看那孩子年纪也不大应该跟你一样也上高中，你以后在学校里要是遇到这种不良学生一定要离得远远的，千万别跟这种坏孩子玩，会影响学习的，知道了吗？”

　　孟黎初又往那人身上瞄了一眼，小声嘀咕道：“也许他也不坏的。”

　　正巧，他们后桌响起了一声爆笑声。
　　路小茹没听清她的话，“你说什么？”

　　孟黎初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
　　路小茹没再提后桌的少年，随意的跟她闲聊着。

　　坐在她们后桌的人很热闹，经常传来笑声。
　　孟黎初也会趁着不注意的时候视线偷偷落在那人的身上。

　　她看见那人指尖夹着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烟雾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模糊了少年深邃的眉眼。
　　忽然，她视线里的少年眸光一转和她偷看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少年眯着眼隔着烟雾他漫不经心的眸光似乎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模糊感。

　　孟黎初视线没敢多停留，匆匆就收回了视线，她盯着面前的碗里有点走神了。
　　他认出我了吗？
　　应该没有吧！
　　说不定他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了。

　　路小茹的声音打断了她脑袋里短暂的失落想法。
　　“来来来，让我们共同举杯，庆祝黎初小同学考进一中！”

　　孟黎初笑了一下，“我们一共就两个人。”
　　说着，她还是跟着路小茹的动作端起桌上的杯子。

　　路小茹不以为然的轻哼了声，“两个人怎么了？两个人也要庆祝出两百人的气势出来！”

　　孟黎初无奈的笑了笑，“你说得都对！”

　　“干杯！”

　　两杯盛满了橙汁的杯子碰撞在一起，在这个平静的夏夜里，像是打开了游戏里最新的副本即将开始新的征途。

　　两人结了账，刚走出五百米远，路小茹摸了摸衣兜突然发现钥匙掉了。
　　“你站在这儿等我，我回去大排档找一下钥匙，马上就回来。”

　　孟黎初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哎呀，不用了，跑来跑去怪累的，你明儿不是还要军训嘛，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还是省点力气留到明天面对为期一周的军训吧！”

　　孟黎初笑得无奈，还尚未体验过军训痛苦的她，天真的问道：“至于嘛？”

　　路小茹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太多的剧透，“保证让你终生难忘。”

　　路小茹走后。
　　孟黎初被身后小卖部门前的摇摇车给吸引了。

　　摇摇车上正坐了个小孩，摇摇车有节奏的前后摇晃着，摇晃的同时还伴随着幼稚的儿歌。
　　小孩坐在上面笑得乐不可支，手不停的转动着面前的方向盘，像个嘚瑟的小司机。

　　小孩子的笑容天真又极具感染力。
　　孟黎初嘴角跟着弯了弯，她看着那摇摇车有些好奇，坐上去真的能让人变得很开心吗？
　　也许不是摇摇车让人开心，而是坐摇摇车的人没有烦恼，所以开心。

　　她想得正出神，忽然肩上被人撞了一下。
　　孟黎初下意识侧头看去，只见刚才坐在她后桌的少年此时正跟她肩碰肩的站在一起，她看着近在眼前的脸一时忘了反应。

　　夏夜忽然吹起微风，风卷起她脑后的马尾辫。
　　依稀间，林嘉述闻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似有若无淡淡的清香，清淡又好闻。

　　女孩白净通透的脸庞好似上好的羊脂玉，她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潋水，似是娇媚，但她脸上冷淡的神色又似乎是打破了娇媚染上了几分漠然。

　　娇媚似人间尤物，清冷似天上仙子。

　　林嘉述脸上挂着散漫的笑，“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

　　孟黎初眨了眨眼，回过神脚步后退了一步，两人拉开了不近不远的礼貌距离，她嗓音淡缓，“没事。”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少年就抬脚带着一群人走了。

　　孟黎初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好像又长高了。
　　忽然走在林嘉述身旁的人扭头朝她看了眼，随后侧脸脸上带着笑意的跟他说着话。

　　孟黎初的低下头视线落在脚尖上。
　　她想，也许是他的同伴告诉他自己在偷看他吧。

　　走在林嘉述身旁的熊子扭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孟黎初，随后他笑着撞了撞少年的胳膊，“怎么样？那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吧？”

　　林嘉述低头嘴角轻勾了一下，不着调的嗓音夹着几分漫不经心，“是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