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番》夜遥

58、春分

　　十七番梨花 1

　　祁玉在东宫里溜了一大圈，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老远见着一个单薄的人影站在东宫宫门外，呆愣愣地抬着头望天。他笑着摇摇头，走过去从背后把宁无瑕揽进怀里：“傻看什么呢？”
　　宁无瑕正在愣神，猛地被这一揽揽得惊跳了一下，她笑笑：“太后娘娘让我来叫你早些回去，她让我劝你不要思虑太深前瞻后顾，要好好休息，爱惜身子。”
　　“哦？那若是太后娘娘不发话，你还会来吗？”
　　宁无瑕顿了一顿：“我若是知道你跑到东宫来，必然是要叫你回去的。上回小鱼姐姐带我来逛过，这里面……让人不舒服，喘不上气……”
　　祁玉轻笑：“听你的，回去吧。”
　　说完，他拉起宁无瑕的手，两个人并肩开始往回走。月朗星稀的夜晚，不用灯笼也能看清脚底下的路，看清身边人脸上宁静的神情。高大的宫墙之间，一高一矮两只影子在地面上摇晃，但始终并肩而行。
　　这样携手前行的感觉，让宁无瑕想起三年前她眼睛失明的那段日子里，每回祁玉从京城跑到郊外的悦登园去看她时，总是会偷偷把她带出园外去散散心，那时也是这样，他牵着她在草峡湖边的长堤上走路，陪她听湖水拍打堤岸的声音。
　　祁玉不知想到了什么，侧过头来看着宁无瑕：“还不能睡，我还有些折子要看，你先回元狩宫，不准先睡着，等着我回来。”
　　“什么时辰了还看。”
　　“要不了多长时间，有些急务，明天早朝上要议。”
　　“那好吧，看快些。”
　　祁玉让苗金翅送他的小宝贝回元狩宫，没等宁无瑕走出去多远，他又快步追上去拦住她：“要不你陪我一道儿去书房吧，我想让你陪着我。”
　　宁无瑕第一回走进御书房，视线所至之处让她有些意外，这里可能是整座北遥皇宫中最清幽雅致的一处殿阁了，丝毫没有堆金砌玉的恶俗品味，即便用她出自卫国深宫的挑剔眼光来看，这里也能算得上是颇有雅趣。
　　皇帝日常处理朝政的东暖阁里有桌有椅，隔间还有休息用的榻，能坐能躺的地方很多，可祁玉偏偏让宁无瑕和他一起坐进书案后他的龙椅里。再宽的椅子，两个人并肩坐进去也要偎贴在一起，祁玉支使宁无瑕给他磨墨，给他端茶，最后竟然支使宁无瑕拿起奏折来给他念，他则把头枕在她肩上，闭着眼睛听。
　　一连念了两封奏折，宁无瑕口干舌燥，桌边倒是有苗金翅亲手沏来的茶，不过宁无瑕这方面一向讲究，只用自已的茶具，别处就算是新杯新盏她也滴水不碰，误中过一次毒之后这成了她治不好的心病。
　　皇帝的茶盏里水温已经正好，祁玉懒得动，眼皮子都不抬，轻声说道：“喝我的。”
　　宁无瑕放下奏折：“嫌弃你。”
　　皇帝龙目微睁，似笑非笑，坐直起来端起杯子抿上一口，然后。宁无瑕没想到他来这一出，水喝进去一半，剩下一半全漏滴下来湿了前襟。她呛着咳着推开祁玉，脸上绯红，扭头看看周围，苗金翅已然体贴地合上了东暖阁的门，带着几个太监向外头远处退。
　　祁玉不管别人只管她，唇边的水，扬眉笑道：“还要吗？”
　　在元狩宫里没规没矩的也就算了，在御书房这种地方也肆意妄为，宁无瑕没有这么厚的脸皮，站起来就要走。祁玉把她拉回来，变本加厉地，一边一边：“来都来了，给我在这儿留个念想，想必滋味与在元狩宫里不同。”
　　宁无瑕用力推他，扭着脑袋躲闪，终于还是被祁玉吻住，他才放开。宁无瑕伏在喘气，拼命拉住他已经：“今天不行！”
　　祁玉扬眉：“你的好日子不在这几天啊？”
　　宁无瑕红透一张脸：“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怎么不行？”
　　宁无瑕压低声音：“今天……是他的祭日……不合适……”
　　祁玉笑着已经把宁无瑕的：“你忘了他死在谁的手里？我还会忌讳这个？”
　　宁无瑕赶紧去捂他的嘴，两颊上羞涩的红晕迅速消失，脸色变得有些青白：“胡说什么！”
　　祁玉笑的时候眼角微弯，嘴巴被捂得很紧，他就朝她眨眨眼睛。宁无瑕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试探着，问出了压在心里三年的话：“不是你，你为什么要担这个罪名？”
　　祁玉把她的手轻轻扯开，放在唇边亲吻：“不是我，就得是祁永。你觉得我们俩人谁来担这个罪名比较合适？”
　　“是不是太后娘娘以扶持你登基为胁，逼你自认弑父？”
　　弑父这两个字眼让祁玉的眉心微皱了一下，然后笑了，在宁无瑕的鼻子上捏了捏：“用了三年也没能想明白，你这个脑袋瓜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卫国的宫廷当真就这么和平安宁？怎么把你一个堂堂的长公主教成这样？”
　　“难道不是吗？”
　　“你太小看太后娘娘了，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更不是一个狭隘的女人。三年前若是祁永手刃先帝的事情传扬出去，饱受秋胡赵氏及十九部压迫的其余部族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挑起纷争，我也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拢权利登基为帝，现在的北遥或许已经分崩离析了。再说现在又有谁能来追究我的罪名？先帝难道不是暴病身亡的吗？”
　　宁无瑕缓缓摇头：“你能止得了一时的说辞，后世史书呢？将来的人会怎么看你怎么谈论你？”
　　祁玉朗声而笑：“那我就管不着了，我只管眼前，我只管你。无瑕，你怎么看我？将来你会怎么谈论我？”
　　宁无瑕无言以对，干脆把眼睛闭上：“我才懒得看你！”
　　祁玉笑着把她的：“你不看我，我看你。无瑕，让我好好儿地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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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玉立刻发现她不同寻常的颤抖，赶紧站直了身子去打量，宁无瑕未合掩的衣襟底下，翻卷着的裙子里头，深色的血迹已经滴流到了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