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寻不到的她》蔓荆

14、认识你很高兴

　　刘警官轻车熟路的带着殷小花穿过大半个城市，才停在一栋楼下。他抬头望了一眼高楼：“一会进去的时候，你小心一些。他爸妈那两个人，现在明显有些不正常。”

　　电梯的数字不停的变化，最后“叮”的一声停在了十四楼。这栋楼的采光还算不错，至少白天的时候楼道光线还算明朗。

　　走廊尽头就是周星河的家，门上还倒挂着一个大红色的福字，格外的刺眼。

　　刘警官把殷小花往身后一拉，挡在她的身前按响了门铃。叮咚叮咚的声音响了老半天，里面才传来不耐烦的抱怨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过月余光景，刘警官险些都认不出来面前的女人。他记得上次在警局看见她的时候，哪怕是她看见她儿子的尸体，都是打扮的富贵逼人。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满脸憔悴，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就连曾经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把挽在脑后。

　　他记得，周星河的母亲，似乎是姓吴。

　　“吴女士你好，我是附近派出所的刘天恒。”

　　吴女士听到派出所三个字，猫着眼睛看了一眼刘天恒的长相，反手就准备把门甩上。

　　殷小花从刘警官的背后钻了出来，一把按住快要关上的门，说道：“阿姨你好，我是周星河的同学，殷小花。”

　　说完，她用力的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在吴女士的打量中闯了进去。刘警官生怕她吃亏，连忙一矮身子也跟着一起挤了进来。

　　才走到客厅，刘警官就看见周父拖着一口箱子从周星河的房间走了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周父就不耐烦的把箱子往地上一摔：“不是之前的时候我们都说过了吗，既然星河是自杀的，你们这些警察还往我家里跑做什么？”

　　“也来看我们老两口的笑话吗？”

　　吴女士关上门，懒洋洋的往沙发上一坐，指着殷小花的脸说道：“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你瞧那边那个，听说是周星河的同学。现在找来什么之前的同学过来，不知道还要找什么麻烦呢。”

　　“都怪他个没用的东西，钱吧，钱挣不到，还学会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这以后让我们两个老东西在亲戚朋友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现在这房贷车贷我们也还不上了，到时候回到老家，还指不定你那些兄弟姐妹的怎么挤兑我呢。依我说啊，就不如干脆我们一家一起死了算了，也落的个清净。”

　　周父听到这里，不由也跟着火冒三丈，一把拉住刘警官的手：“警察同志，你说星河都死了，这房子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按照合同我们可还要还上好几年的房贷才行，可是你看我们俩……”

　　刘警官爱莫能助的摊了摊手，还是没找到机会说明自己这次的来意。周父一看，连忙把他的手一把甩开。气势汹汹的往沙发上一坐，恶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他妈的，都怪周星河那个没用的东西。白瞎我们俩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供着他念那么多书了。学那么多知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当初就跟村里那些人一样，十六岁就把他往厂里一扔来的省心。”

　　他依依不舍的望了一眼这好不容易才住进来的大房子，指着吴女士就开始骂了起来：“都怪你生出来的这个贱种，要不是你们娘俩，我这辈子何至于活成这个样子……”

　　被他一指，吴女士再也坐不住了，拿起手边的东西就朝着周父砸了过去：“现在你学会怪我了？当初要不是嫁给你这样的废物，我现在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两人就上手厮打在了一起。刘警官有些头疼的拉着殷小花往后退了几步，碍于自己的职务不得不去把厮打着的两个人拉开，脸上也不小心被尖利的指甲划了几道血痕。

　　殷小花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眼前的这一出闹剧，不禁觉得万分的荒唐。周星河是怎么在这样的父母身边，长成了那样的样子的？

　　这些年，周星河一定过的很辛苦吧。为什么，为什么他一次都没有对人说过这些呢？

　　被拉开的两个人，依旧不停的指着对方的鼻子互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跳着脚把现在所有的不如意推拖到对方的过错上。

　　殷小花一步步走到两人的身前，争执的脸红脖子粗的两人这时才肯转头赏给她一道视线。

　　“周星河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吗？”

　　“周星河还在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争吵着推诿责任的吗？那，是不是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他啊？”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你们是不是也一句句的全部骂到了他的身上？”

　　争吵声安静了几秒，又再次响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针对着他们彼此，而是同仇敌忾的对向了殷小花。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我们家的家事？如果不是他周星河没用，我们至于过的这么朝不保夕？你一个外人哪来的那么大的口气，来帮人喊冤？”

　　周父松开扯着吴女士的袖子，跳起来就想去抓殷小花的头发，被刘警官慌张一把按住，连忙示意殷小花赶紧闭嘴。

　　吴女士却停下了动作：“你说你叫殷小花？该不会那些照片跟你有关系吧？我就说周星河哪来的胆子跟我们唱反调，原来是因为你啊。”

　　“你到底勾着我儿子对他做了什么让他都敢去跳江，我今儿个饶不了你。”

　　吴女士撸起袖子，顺着沙发转了半圈，抓起地上的烟灰缸就朝着殷小花砸了过去。

　　殷小花也不懂，直挺挺的任由烟灰缸砸在她的身上，她眼神冰冷的盯着吴女士：“周星河死的那一天，额头上的伤也是这样来的吗？”、

　　吴女士骂到一半的话一顿，舌头仿佛打了结，心虚的结巴了起来：“你胡说。我……我就算再没人性，也不可能……”

　　“除了你们还能是谁？在你们这两个疯子一样的父母手底下，周星河难道还能自己把自己的脑袋砸个大口子？你们会看着你们的摇钱树自己作死？”

　　“是不是你们觉得他有些脱离你们的掌控了，情绪一上头，就跟刚才砸我的时候一样，也那样的把他打的头破血流？”

　　“你们也是为人父母啊，那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你怎么就没想过他是不是也会痛呢？”

　　“从见到你们到现在，你们一直都在骂着周星河是废物，是没用的东西。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个又算什么？你们知道周星河在学校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吗？”

　　“你们知道同学们都是怎么议论他的吗？他们都说，周星河的爸妈，就是两个……”

　　殷小花凑近呆若木鸡的吴女士面前，拉长语调带着几分讽刺笑道：“两个无用的疯子啊……”

　　“而你们口中的那个废物，常年位居全校第一名，成绩一直在全市前十高居不下，你知道那时候的他是多少家长梦寐以求的孩子吗？如果不是你们这两个没用的疯子，周星河可以走的更高更远，能够活的更加闪耀。”

　　“可笑，你们还以为是你们成就了他呢？是他，是他拼尽他的一切来成就你们的那些痴心妄念，满足你们的虚荣攀比，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这一点你们倒是没有说错，周星河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吴女士想要反驳几句，哆嗦着嘴唇在脑海里搜刮着词汇，想了半天也不过是生养之恩这些她说了千万遍的说辞。然而面对表情冷厉的殷小花，她却根本就说不出口。

　　这是她心中最能站住脚的理由，如果她此刻说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面前的这个疯子怼回来的。

　　对，殷小花是吧，还说他们俩口子是没用的疯子。依她看，殷小花才是个没教养的疯子。

　　跑到别人家来撒野，不是疯子是什么。

　　刘警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时候真的是按住葫芦浮起瓢。他这可算阴沟里翻了船了，看起来柔柔弱弱一小姑娘，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怼起人来可是丝毫不含糊。

　　解气。

　　他死死的抓住周父，不让他一个大男人参与进去。眼下，吴女士处于绝对的下风，他也就不担心殷小花会吃什么亏。

　　面对搜肠刮肚的吴女士，殷小花抬眸看向她，问道：“你真的觉得周星河是自杀的吗？”

　　“不，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周星河到底是怎样努力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殷小花的双眼死死的停在吴女士的脸上，看她脸上莫测变幻的神情，翻出周星河写下的那些日记，坐在沙发上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

　　在读起周星河的日记的时候，她的话音不由得也跟着温柔了下来，就好想刚才那个言辞逼人的人不是她一样。

　　凭什么，凭什么周星河要带着那些委屈去死，凭什么这些人就能够心安理得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