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寻不到的她》蔓荆

12、认识你很高兴

　　心口的暖意更甚，化作丝丝缕缕一般的热流逐渐流向周星河的全身。他不知这变化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只能连声道：“我能听见的。殷小花，你想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呀。”

　　那一张照片摊在殷小花的掌心，正面是她仰头寻找的表情，背面是周星河在世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所能为周星河所做的，不过是穿越山海，来送他最后一程。所有想告诉他的话，都全部说给他听。

　　如果他听不见，那她就说给这无边风声听，再由风声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带给他。让他走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冷清。

　　她对着掌心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从包里摸出那纸荧光笔，趴在水泥地上在照片的背面写下她的回答。

　　“认识你很高兴。”
　　“很高兴认识你。”

　　墨迹未干，她的面前就投下了一大片的阴影。

　　收到群众报警的警察听到位置和描述猜到是她，一路小跑的赶了过来。

　　警察的嘴里还呼着白气，停在她面前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都快十点了，告别也差不多了吧。”

　　殷小花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张张捡起被自己铺在地上的照片。周星河也跟与人私会被抓包一样的缩了缩脖子，颇有些不自在。

　　警察弯腰帮着殷小花把照片全部装进了背包：“我来的路上一直都在怕，你睹物思人也会跟他一样做什么傻事。现在见到你人还好好的，我才算放心了下来。”

　　“你这些照片是准备带回去还是？”

　　殷小花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向他，周星河也跟着一起朝着警察望了过去。

　　“这附近有个台子，专门逢年过节给已故的亲人烧点纸钱什么的地方。道别的话既然说的差不多了，这些照片你也看着办吧。”

　　“我看过他的资料档案那些，话是少了些，人还是个好人。他肯定也不希望你带着这样沉重的记忆过余下的半生，既然他这么宝贝这些照片，你一会就全部送回给他吧。”

　　殷小花慎重思考了几分钟，才做了答复。

　　警车顺着江边的大路往前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找到一个开阔的平台。

　　平台上巨大的火盆里还有不久前燃过的纸钱灰烬。警察把手里的打火机递给殷小花，朝着殷小花指了指那个火盆，转身去了一旁留给她私人的空间。

　　周星河停在平台的下面，再也不肯靠近平台一步，他总觉得如果他踏上那个台子的话，可能会发生什么让他后悔的事情。

　　从心口位置散开的暖流逐渐深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都有些恍惚的觉得自己重新拥有了温热的身躯。

　　火盆里的火光越来越盛，一张张的照片被投了进去。那些照片在大火中化作灰烬，又变成透明的实质一般的物质飞到他的身边，填满他内心冰冷的空洞。

　　他的心口随之逐渐滚烫起来，隐约都能感觉到微弱的心跳。

　　周星河一愣，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拔足朝着露台的方向狂奔而去。之前的时候他一步就能跨越几百米的距离，而现在他的步子却如同常人一般。

　　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向火苗前的殷小花，想要再看她一眼，喊一声她的名字，简单的道一声谢。

　　照片燃烧的越来越快，他周身的体温越来越高。随着奔跑的风声，他整个人也好像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火盆的方向一跃。

　　真好。

　　他整个人稳稳当当的落在燃烧的火盆之中砸起一堆火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火苗还是他的身体更加滚烫。他连忙转身看着满面都映着火光的殷小花，朝着她伸出手。

　　火盆里的火苗猛的一窜，火舌险些扫到殷小花的头发。她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仰面看着火光，火光中出现的那个幻影让她有些晃神。

　　周星河伸出的手指只来得及轻轻的点到她的额间，最后一张写着她的答复的照片燃烧了起来，落在了他伸出的那一只手上。

　　照片穿过他的手碎成了光点，最后只留下那一颗殷小花画下的星星印在周星河的掌心，随着周星河一起消失不见。

　　“谢谢你，再见。”

　　短暂的幻觉让殷小花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面前的火苗已经又恢复了常态。她揉了揉发烫的额头，蹲在火盆前等着火苗全部熄灭，才跟着警察一起去了警局。

　　尽管如此，警察仍旧有些不放心。在与警局最近的酒店帮她订了房间，又叮嘱了无数次工作人员才把她送到了酒店。

　　殷小花躺在床上，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滚了半天，才想起今天说过的那个小号来。

　　小号的列表依旧冷清，唯一的好友头像也依旧灰着。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跟周星河有些想象呢，明明……

　　明明那根本就不可能是他。

　　下一秒，她惊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手里的手机都有些拿不稳。

　　她以为最不可能的那个人，在时隔多年后的某一天，也如同她一般在碎碎念的日记里，写满了他的心情。

　　忙碌的工作，压抑又窒息的家庭，也偶尔会提起她，在各种不起眼的起承转合里。

　　殷小花的心随着周星河的日记狠狠的揪作一团，看他每一次被摧毁的时候，再艰难的从原地爬起来继续努力的往前走。

　　被摧毁，自我修复，再次被摧毁……

　　如此往复，就是周星河从未对外人说起的人生。

　　这一刻，殷小花竟然觉得比听到周星河的死讯的时候，还要心痛。

　　周星河留下的每一个字，都被她逐字逐句的拆开分解，字里行间的绝望让她哭哑了声音。

　　在每次周星河的日记难以为继的时候，在她觉得周星河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日记里总会提到她。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被摧毁无数次的周星河，再次自我修复成功，拥有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就自杀了呢？

　　不，这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