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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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出痘，其实也就是天花，皇子出宫抱养，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可若是为了避痘，那就似乎不奇怪了。
从太宗到先帝都对天花避之如蛇蝎，能因天花，拒绝送上门的降军，只接见出过逗的蒙古大臣，甚至有时候连朝都不上。
然而，先帝顺治还是因天花去世，现在，在外头呆了这么久安然无恙的保清，回宫时日不多，也出痘了。
康熙知道保清出痘的那一刻，各种情绪交杂，身形更是一晃，旁边的顾问行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顾太监，你说上天是不是故意要让我命中无子？”
“皇上，普通人家幼儿也是如此，何况是天降大任的天家？前朝皇子公主夭折的也不少，奴才看小阿哥身体壮实，必定是能度过难关的。”顾问行轻声道。
顾问行是旧明留下来的太监，入宫时，还年幼，清朝入关后，宫中人人自危，他自然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庆幸的是，先帝顺治爷相较于满族习俗更推崇汉族文化，宫中各大事务也有不少效仿的旧朝，他们这些人反倒是先其他人一步得以任用，连康熙幼时教他的句读和书法的两位内侍也都是前朝留下的读书人。[1]
太监任用，十分注重资历，等康熙继位，一直照料着他，犹如长辈的顾问行，更是成了太监里头名副其实的第一人。而“某太监”的喊法，前朝并不少见，可清军入关以后，还是头一例。［1］也因着如此，顾问行地位非比寻常，后妃大臣都得礼让三分。
康熙揉了揉眉心，微微仰头，止住快要溢出的眼泪：“通知下去吧，从今个起，各衙门章奏都送到内阁去。”［2］
叛乱还未平息，这时候政务最是繁忙，圣上这时候辍朝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顾问行心里明白，却也知道，这不是他一个太监能管的，连忙传达口谕去了。
不出所料，没多久，几个重臣一同来求见康熙了。
康熙没说别的，只撂了一句话：“朕若是不管不顾，保清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定会懊悔终生，你们能担得了这个责任？”
这下大伙都不吱声了，皇上子嗣一个接一个夭折，这会他们也都不想再触皇上眉头。
康熙摆了摆手，烦闷道：“都出去吧。”
“奴才们愚钝，不如皇上圣明果断，唯恐有所疏漏……”索额图低声道。
这才是他们此次前来最主要的目的，一是，表态，他们劝过了；二是，提前透个底，日后若是出了小麻烦，皇上也不至于为此揪着不放。
康熙皱了皱眉：“平时怎么拿主意，现在就怎么拿主意就是了，朕任用你们是想让你们替朕分忧的，不是让你们吃白饭的，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再来找朕。”
天花是所有人头上的一把闸刀，染上了就是九死一生，如今宫里头的阿哥得了，顿时引发了大地动。
保清的衣物全部被焚烧殆尽，随侍的宫女太监全部关到了一个屋子里头隔离，延禧宫化作禁区，因着保清最近没去钟粹宫找保成，钟粹宫反而逃过一劫。
一方面，宫里上下都开始供奉“痘疹娘娘”，企图寻求娘娘的庇佑；一方面又由太皇太后下旨禁止百姓近期炒豆子，图个吉利，以防止“痘”爆起。［3］
“马佳额捏，哥哥，痘？”保成皱着细小的眉头。
“哥哥病了，所以最近不要吵着要哥哥陪你玩知道吗？”马佳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确实不易养住，可这早夭的概率太高了！这是诅咒吗？
“生病病，不好，找，找太医。”
马佳氏揉了揉他的头：“太医已经过去了，保清哥哥会没事的。”
保成信以为真，拍了拍小手：“好哟，哥哥好，一起玩~”
各宫闭门不出，康熙一直陪着保清，马佳氏因着孕期，开始时常犯困，保成身边一下子没有人陪玩了，开始耍起了小脾气。
保成跟前的几个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嬷嬷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递了个玩具过去。
保成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越想越气，想也没想，直接把玩具扔了出去，扔完他就后悔了，悄悄瞥了一眼嬷嬷，然后立马捂着眼睛小声道：“保成不是故意的，不气气。”
嬷嬷心都化了，连忙将玩具捡了起来：“小阿哥是皇子，用不着跟奴婢们道歉。”
保成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啊？”
周边的太监也眼热了起来，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步道：“阿哥可想试试骑马？”
保成歪着头，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骑马，但是他还是兴冲冲地道：“骑！”
小太监俯下身子，双腿屈膝，两手撑着地面，保成被嬷嬷抱到他的背上。
小太监立马慢慢往前爬动，偶尔还上下浮动，嬷嬷担心小阿哥掉下来，两只手还一直护在左右。
保成没有这么玩过，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很开心，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小太监脖子上全是汗，于是他向身边的嬷嬷伸出了手：“抱！”
嬷嬷将他抱回床上，趴着的小太监颤颤兢兢地站了起来：“阿哥不喜欢吗？”
“喜欢。”保成顿了顿，指了指他的额头，“汗啊，好多，累啊！”
小太监怔了一下，声音更软了一下：“不累，奴才不累，能驮着小阿哥，是奴才荣幸呢。”
宫里头，侍卫宫女们都比他们太监出身高，太监不混出头，在这宫里头日子难熬的很。
何柱儿八岁就已经净了身，上个月，因着皇上想选一位年龄不大，能陪着阿哥玩，又懂得照顾人的，运气好选上了他。他没想到这天底下，除了他母亲，第二个考虑他累不累的，会是金尊玉贵的小阿哥。
保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不累？”
何柱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不累。”
保成脑袋左右摇晃了一下，高兴道：“抱！想飞！”
九岁的何柱儿小心翼翼地将小阿哥抱起来，随后慢慢举高，两只手上下、左右，保成乐得“吖，吖，吖”乱叫。
“飞”了一会，何柱儿便开始喘粗气，虽然他尽力控制，却还是被保成听出来了，他摸了摸何柱儿的额头：“累啊！”
何柱儿这次没逞能，担心脱力把小阿哥摔着。其他小太监见状，心里一喜，纷纷毛遂自荐。
“小阿哥，您骑奴才。”
“奴才不仅会带您飞，给您当马，还能学狗叫、牛叫呢。”
保成看着那个小太监，眨了眨眼睛：“狗？驴？保成不懂。”
德柱儿立马上前一步，两只大拇指顶在头上，小拇指竖起，中间三指蜷曲，头往前一伸：“哞——”
保成立马照着学，只是他顶在脑袋上的是两个小拳头，看着分外可爱：“哞——”
众人忍不住会心一笑：“真像，这是牛。”
保成晃了晃脑袋，笑得嘴都咧开了：“牛啊，哞——，哞——，哞——”
“小阿哥，奴才给您再模仿一下狗，汪，汪，汪。”德柱儿一开始上前只是想抛弃尊严往上爬，可如今却是真的想陪着小阿哥玩闹了。
保成拍了拍手，跟着学：“汪，汪，汪。”
一旁的嬷嬷连忙拉住得柱儿：“玩点别的，这要是传出去，就成了咱们几个故意让阿哥学狗叫，就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众人立马醒了神，何柱儿轻声和保成道：“咱们知道就好了，下次不学狗叫，好吗？”
保成摇头：“不，不不！”
众人有些急了，何柱儿心里也有些慌：“阿哥是不能随便学狗叫的。”
保成撅了撅嘴，随后又很快高兴了起来：“偷偷，我们，偷偷地叫！”
年纪大些的太监见着这一幕，心里叹了一口气，娃娃这么可爱的吗？可惜，他们是没机会有了。
不过和康熙以及马佳氏不同，何柱儿等人对保成几乎是有求必应，不过十天左右的功夫，保成就把阿玛、哥哥抛到脑后去了，脾气更是长了不少。
三月初二，保清转危为安，康熙喜出望外，他本以为……这次保清也凶多吉少了，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
康熙先是休息了两天，再又花了两三天翻看审查内阁处理的奏折，等康熙想起保成，已经到了三月初七。
保清能打破诅咒，康熙神清气爽，一连多少天都笑呵呵的，一进钟粹宫，看见保成，立马就将他抱了起来：“保成想不想阿玛啊？”
“想！”保成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康熙，“哥哥完全好了吗？”
康熙点了点他的鼻子：“好了。”
保成拉住康熙的袖子：“看啊，看哥哥啊！”
康熙想了想，觉得保清应该也养好了，便让顾问行抱着保成，一块去了延禧宫。
哪知刚刚进延禧宫，就碰见了匆匆赶来的太医，原来保清天花是痊愈了，却又开始腹泻，胃口也不大好，从昨个下午到现在不过喝了一碗小米粥。
康熙的心情一下子又从云端跌到了谷底，来到保清床头前时，还是挤出了笑容。
保清看见他们，眼睛一亮：“汗阿玛，保成弟弟！”
保成舞了舞爪子：“哥哥！”
康熙看了看一边盛的满满的粥：“怎么不吃？”
保清整张小脸都皱到了一块：“可是阿玛，吃了肚子就不舒服，然后又得如厕。”
康熙摸了摸他的头，看向一边的太医：“怎么回事？”
太医额头冷汗直流：“许…许是天花刚走，阿哥身体还没恢复，容易生出毛病。”
康熙皱了皱眉头：“那何时能好？”
太医跪伏了下去，不敢吱声，如今，他哪敢给个准话啊。
几碗中药喝下去，保清却依旧没见好。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再次吵着过来的保成，细长又浅浅的眉毛皱到了一块：“哥哥，吃，不吃，人会坏！”
保清叹了口气：“哥哥吃不下。”
纳喇氏见儿子如此，哭得一整天眼都肿着，到处打听能治好腹泻的土方子，最后还是噶禄夫人拿了张方子进宫。
纳喇氏连忙让人照着煎了，先让太监喝了，隔了两个多时辰，看太监没有大碍，立马让保清喝了。
保成看看沉默不语的康熙，搂住他道：“哥哥，没事！很快，好！”
有时候民间方子反倒能发挥奇效，药喝下去一个多时辰，保清就再没有腹泻了。
康熙抱了抱消瘦下去的大儿子：“保清还去噶大人家待一段时间可以吗？等身体养好了，不会再生大病了，汗阿玛再接你回来。”
保清点了点头：“好。”
出了钟粹宫，康熙召见了噶禄，拍了拍他的肩道：“这次你们夫妇费心了，保清还由你们接着抚养。”
噶禄连忙应下，保清阿哥其实不怎么生病，如今最难熬的天花都已经捱过去了。
因为要出宫的缘故，保清担心日后不好见面，时不时就去钟粹宫找保成玩，而纳喇氏在他得了天花以后也没再拘着他了。
保清捏了捏保成的脸蛋：“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变横了？”
保成立马拍掉了他的手，昂了昂头：“保成好，不横，巴图鲁！”
保清不忍直视，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就你还巴图鲁。”
保成瞪圆了眼睛：“是，保成是！”
“行吧，行吧，你是。”保清抱了他一下，“重了。”
保成咧嘴一笑，露出小小的牙齿：“长大了，好！”
保清揉了揉他的脸蛋：“哥哥明天就走了，可不许哭闹？”
保成“啊”了一声，随后不高兴地甩了甩手上的风车：“哦。”
第二天保清就走了，康熙送他出的宫，等去钟粹宫，看着呲牙咧嘴，不知和小太监们说着什么，笑得一脸得意的保成，他轻声和身边的顾问行道：“安全起见，保成，是不是也该送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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