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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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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真的是独孤家的公子吗?可有哪个大家公子能面不改色地住在青楼里?有哪个大家公子手那么粗糙像是干惯了粗活的?最奇怪的,他若是独孤公子,为什么要溜?为什么那些独孤家的人,竟需要鬼鬼祟祟地找寻这位“公子”?
这么多疑问,让凌波如何相信独眼人的说辞?
当然,凌波究竟相不相信,都是不打紧的——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不过是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却为何还需要他煞费苦心地特意编一套说辞来骗?又为什么要特意告诉她,他们其实还在寻一位走失的“公子”?
凌波想不通。
通常她想不通了,也就慢慢懒得想了。
不过是旁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她没道理不笑纳的。至于这般的情状究竟与待宰的猪羊有何分别,她却无暇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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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很快和庄里的人熟络了起来。独眼人叫什么她不知道。只是这里的人见了他,大都毕恭毕敬地唤他管事大人。
事实上,庄里除了独眼人之外,竟都是出乎意料亲切温和的人。
——说到底,江湖世家也不可能人人都会飞檐走壁,像这种小地方的别院,多的还是些普通人。
不不,他们兴许比普通人更好一些,只因他们从不曾看不起凌波。
所以凌波的病一天天好了起来。
病好了起来,自然有力气四处走动了。
她这才发现,这庄院很大,几乎要盖过小半座山去了。
这庄院里有一处景色特别好的地方,按了一具石榻,凌波试过躺在那上面,突然便觉得心旷神怡了。
——原先的主人,也当真会享受。
然而这种享受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破了。
某一次,她偷偷躺在那石榻上歇息,被独眼人瞧见了。
——我劝姑娘还是不要躺在那里的好,那是从前一位夫人很爱待的地方。后来她便过世了。
独眼人用一种不知是有所谓还是无所谓的语调劝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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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过世的夫人,曾经是这别院的主人。
庄里的某些老人,似乎还记得并敬重着这位夫人。
据说这位夫人的身子不大好,总是抱恙。后来便移居在此静养,又过了不知多少时日,终于还是在此香消玉殒了。
凌波有些唏嘘——这大约也是一个女人的宿命了。
身子不好了,便被迫迁出主宅,独自在这荒芜的小山静养,慢慢地等,兴许是等一个人的回心转意,兴许是等一个人的默默消散。
——终究身不由己。
这样想的时候,凌波似乎很能对那位夫人的处境生出一点感慨来。
——此身同样不由己。
凌波很想怅惘地感叹一声,但那夫人毕竟不需像她这般仰人鼻息,倚栏卖笑,又发现自己的这种同情怅惘,实在可笑得好没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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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这般不紧不慢地过去,凌波的病终于到了不用再吃药的这一天。
这一天的到来,令得她有些忐忑。
——只因她竟已要习惯这种除了担心自己的未来,一切优哉游哉的日子了,当这未来终究要来到的时候,她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松散了呀。
她心想。
这天一过午,她便独自一人去见了独眼人。
“姑娘不必急着告辞。”岂知独眼人不过轻描淡写地摆摆手,略微有些不耐烦。
“在下不介意为姑娘找一个好归宿。”说完这句话,他随手自桌边小匣里取出两件物事“姑娘不妨选一个合意的。”
——一柄匕首,一瓶药丸。
于是凌波的脑门上,立时便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是让她挑个死法么?
求生的本能让她笑了。这种时候,她竟然也笑得出来!
“凌波无功不受禄,哪好如此麻烦您?”
“姑娘谦虚了,单凭救了三公子这一项,就足以让独孤家厚礼以待。”说着那独眼在两样事务上逡巡了一遍,最后还是执起了那柄匕首,“既然姑娘谦厚,我便自作主张,替姑娘选一个罢。”
“这个是再好不过的了。”他笑了。
——这是凌波头一次见到他笑,不同于那种努力装出来的奇怪笑容,他那种真心实意发出的笑容,很好看,却好看得让人心惊胆战。
“用这个切断喉咙,大约不过眨眨眼的功夫,姑娘至多痛一会,之后便什么都过去了。”他又道,“毒药太伤身,若是从姑娘的眼耳口鼻里一齐流出血来,可就对姑娘的花容月貌大大不好了。”
——谁死了还顾得上好看不好看?!
凌波又气又怕,只觉得自己当下又要眼前一黑,就此昏厥过去便罢,奈何身子当真养得太好,想它不顶用的时候,它偏偏顶用得很。
“这当真不巧。”她不禁狗急跳墙,“凌波突然想起,过几日已与人有要事相约,那么早离开,恐怕有失信义。”
“有约?”这一次,那握着匕首把玩的手终于一顿,“这几日里姑娘不是吃便是睡,当真瞧不出还与人有要事相约的模样。”
——果然是猪一般的境地。
凌波想,他大约是觉得自己没有用处应该处理掉了。
这般想着,她笑得更灿烂了,“您当真以为奴家当真以为您当真要寻的是独孤家三公子么?”
这三个“当真”当真倾尽了凌波的全力。
说完这话,她便握着有些汗湿的手心,面色从容地等待他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