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蜃

11、六

　　第二日一早，夏无真果然如约来寻她。

　　她换了夏无真递给他的衣服，扮成一个普通仆人的模样。

　　原本以为山庄里的人会比寻常更谨慎，却哪知到处浮动着一股不安，仿佛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人心浮动不安，就连阿凡也如此从容便逃了出去。

　　林熙与公子约在谷口落英坪，夏无真带着阿凡在山路上一阵狂奔。

　　他的功夫并不好，阿凡则根本不会武，两人一路上磕磕绊绊，饶是阿凡也碰擦得灰头土脸。

　　幸而夏无真对谷中设的奇门遁甲还有些了解。

　　这一路畅通，直到了谷口的阵势里。

　　原本阿凡一直跟他跟得很紧，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的距离竟越来越大，才一眨眼功夫，夏无真的身影便消失了。

　　——她迷路了！

　　阿凡此刻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在原地打转，竟怎么也辨不清方向了，她高声呼喊，却半点人声都听不见。

　　——她真是个笨蛋！

　　林熙林熙，你可千万要等我！

　　她念叨着，却急得五内俱焚。

　　幸而这个时候，夏无真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了——“阿凡——”

　　她还待答应，却突然旁里伸过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不过瞬间，她的周身数穴便被制住。

　　她被拖入旁的树荫里，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夏无真从跟前经过，尤自呼喊着她的名字。

　　须臾，到得声音再也不见，那人才从阴影里出来。

　　她瞧见那人的脸，整个人便是一震——她竟是见过他的。

　　那一日在林熙的药庐，远远的，画一样的人。

　　那人依旧还是贵公子的模样，眼里却什么都没有，他瞧着阿凡，就似在瞧着个死人。

　　所以下一刻，他的充满贵气的手已经按上阿凡的脖颈，头一次，她感到血液流动得如此清晰！

　　——要死了要死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侵满她的心房。

　　——原来她也怕死。

　　一瞬间，种种念头涌上来，没有阻止林熙的悔恨，没有向家人道歉的悔恨，还有……从来没有大着胆子告诉林熙自己在意他喜欢他的悔恨……

　　——原来她有如此多可以悔恨的事。

　　而她一直胆小得从不承认——谁说她胆子大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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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只主宰了阿凡生死的手并未施力，相反，它缓缓地撤了回去。

　　撤回去的当口，还顺手解了她的穴道。

　　她回过神，林中已多出一个身影。

　　这是一个很美很臭的姑娘。

　　很美的是她的脸，很臭的也是她的脸——她的神情很臭，仿佛周围的人，都欠了她黄金白银，都和她有杀父之仇。

　　她此刻看了那贵公子，道，“独孤三公子欲杀孙四小姐。”

　　这是个陈述句。

　　这句话的独孤三公子，自然是眼前的贵公子，孙四小姐，自然是阿凡。但这句话本身，却不是对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说的。

　　所以林中又出现了第四个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唉唉，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阿慎，你可有凭据？”那是一个生得很好看，很英气，却不怎么讨喜的男人。

　　独孤三公子看到这人却笑了，“凌兄，慎姑娘，方才我在此处查探，遇见孙小姐倒地未醒，好心查看，怎有歹意？”

　　“不是的不是的。”阿凡似见了救星，慌忙逃离他身侧，“他先前要杀我。”

　　那阿慎果然跨出一步，拦到她身前，对独孤道，“你要杀她，坐实林熙对独孤恨的仇。”

　　哪知独孤竟也不否认，只道，“我若真要杀她，你救得了她么？”

　　阿慎哼道，“被人瞧见，自然不同……”

　　阿凡瞧见她暗自捻了诀，自背上抽出长剑来，竟是马上便要动手。

　　那“不讨喜”终于开口，“有否歹意，凌某未见，但方才三公子对着孙小姐又搂又抱，如此饥渴难耐，饥不择食，当真叫人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啊……”

　　他意味深长地叹气，边又按下阿慎手中长剑。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没分寸？！

　　阿凡有些怒了，但碍于这独孤三公子似乎颇为忌惮这两人，也只好忍气吞声。

　　岂知独孤也不生气，只道，“凌兄如此看待在下，着实让人心寒啊，况且，在下心寒事小，孙小姐名节有亏事大，还望凌兄莫要玩笑了。”

　　他彬彬有礼，仿佛先前狠厉地要将阿凡置于死地的另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