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曙

2、第 2 章

　　“芙蓉，”皇后笑着看她十六岁的小公主芙蓉荡秋千，芙蓉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出落的如出水芙蓉，艳绝四方，每个见到小公主的人都不由得感慨小公主的美丽，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皇后的小公主是百年难遇的美人。
　　芙蓉笑着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母亲怀里撒娇，“母后，你看我荡得多高，母后，芙蓉推你。”拉着皇后坐到秋千上，皇后坐下来，芙蓉的力气不大，她也就轻轻荡着。
　　皇后温柔的说：“芙蓉，你想不想到宫外看看？”
　　芙蓉说：“母后，您让芙蓉出宫了？”
　　“不过，你要先帮父皇母后一个忙，你肯不肯？”
　　“什么忙？”
　　皇后不知道怎么告诉女儿了，忍着心痛，说：“嫁人。”
　　芙蓉推着秋千的手慢下来，“母后，女儿还不想嫁人，女儿还想再陪您和父皇几年。”
　　“可是，父皇已经答应别人了。”皇后不再看女儿，因为不忍心。“芙蓉，父皇已经答应齐国，让你和亲。”
　　“和亲？是像三姐姐那样，嫁到别的国家做皇后吗？”
　　“是，你愿意吗？”
　　“愿意，反正皇宫我也住腻了，我想出去看看，到时候，我就有和母后一样大的权力，可以想出宫就出宫，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芙蓉其实知道，和亲不像她说得那么容易，可是她不想让母后伤心。
　　女儿能这么想，倒不失为一件好事，皇后说：“芙蓉，你只管嫁过去，其他的事情交给锦词，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做母后的小公主，就好了，知道了吗？”
　　“嗯。”
　　“旁人的话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也不必勉强，知道了吗？”
　　“嗯。”
　　“若有人让你做不愿意做的事，问过锦词，她会帮你的，知道了吗？”
　　“嗯。”

　　芙蓉懵懵然到了临出嫁的时候，果真如母亲告诉她的一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有嬷嬷交给她一些道理，始终没有再见到母后。
　　直到和亲的前一天，母亲将她叫到自己的宫殿，屏退了侍女。
　　母亲递给她一柄短刀，平静的说：“从前我娘在我进宫前告诉我，若实在到了没有退路的时候，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今天我把它给你。”
　　芙蓉没有接，“母后，你从没有用过这把刀，不就证实了，不会有那个时候吗？”
　　皇后淡淡笑了，一个笑轻描淡写带过了从前种种难堪岁月，将短刀放到女儿手里，“不是没有那个时候，是我用了全部力气，熬过了那个时候，变成现在的样子，可是娘亲不希望你变。”
　　她只想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坦坦荡荡，率性而为。
　　芙蓉握着短刀，突然明白和亲意味着可能再也见不到母亲，任性的说：“那芙蓉不要和亲，芙蓉去求父皇，求父皇收回成命，父皇……”
　　皇后摇摇头，“齐国指明要你，你父皇亦无计可施，芙蓉，人生可以很短，母亲只希望你快乐。”

　　芙蓉又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身子就倒向一边，锦词在一旁看着，想让她多睡一时，没有将芙蓉扶起来。
　　芙蓉重重的磕到了头，锦词后悔莫及。
　　芙蓉一把掀开红色盖头，“锦词，我困死了，我不等了，我要睡了。”说着让锦词替她梳洗更衣。

　　盛山喝醉了酒，踉踉跄跄走进洞房时，示意不让侍女上前服侍，锦词只好在他身后将门关上。
　　那个女子已经入睡，他推她两下，不见她转身，他也就自己在她身旁睡下。

　　当盛山醒来时，那身着红色中衣的女子仍向内熟睡。
　　人们说这楚国公主芙蓉美艳绝伦，名动天下，是以他指明要她和亲，想一睹人们口中的绝世容貌。
　　可是，她似乎不肯轻易如他所愿。
　　他起身，没有惊动她。

　　方才的身旁人早已走远，芙蓉才转过身子，手轻拂过身旁被褥，还有余温，她对大婚之夜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胡乱地想着，冬天有个人睡在身边，应该不会那么冷了。

　　芙蓉大婚过后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盛山。那天阳光暖暖的，芙蓉走出宫门，在花园里晒太阳。
　　芙蓉支颐发呆，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停下脚步。
　　芙蓉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他弱冠年纪，剑眉星目，生的不错。
　　芙蓉行了礼，“皇上。”
　　他迎面看见那张面庞，倒呆了一瞬，顿时明白那些溢美之词所言非虚。
　　他曾听说，楚帝曾言，“朕见芙蓉，即可忘忧。”
　　果然，再不悦的人，见了她，都忍不住惊喜。
　　他强装镇定，说：“起来吧。”
　　离大婚之日已过了月余，他都没有再去她宫殿里，宫人都道是他刻意疏远她，芙蓉自己浑然不觉。
　　芙蓉起身，不躲不避的迎着盛山的目光。
　　盛山年纪虽不大，一双略带嘲弄的眼睛已然有了威严。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芙蓉就移开了视线。
　　盛山忍不住一挑眉。

　　傍晚盛山到芙蓉宫中一同用膳。
　　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吃饭。
　　吃过饭，盛山饶有兴味的支颐看着芙蓉。
　　芙蓉被看得不自在，“你看什么？”
　　盛山话中带着笑意，是清冷的少年声音，“怎么，看不得？”
　　芙蓉也看回去，两个人双眼相隔不过寸余，嘴角勾起一个笑，更增艳丽。“可惜我天生反骨，你若非要看，我偏生不让你看。”
　　芙蓉的声音不比容貌，拒人的清冷。
　　说着转身，逗弄自己养的小猫。
　　盛山长那么大还没有谁这样跟他说话，心头火起，走到芙蓉身前，一手撑着桌子俯身到她头顶处，芙蓉登时感到压迫。
　　“朕的东西朕看不得，那还留着它做什么？”
　　芙蓉也没受过这种待遇，手上专心致志给小猫顺毛，并不看他，口中懒懒说：“皇上大可以将它毁了，反正我自己也看不到。对了，我的小猫最是护主，皇上还是离远些好……”
　　说着举起猫爪子吓他，盛山倒是真被她出其不意的吓到了。
　　芙蓉不知道盛山有些怵猫，冷不丁吓他一下倒是好玩。
　　她口中说着“皇上”，实则语气骄傲，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盛山勾起嘴角，“管好你的小猫，不然……哪天就不见了。”
　　芙蓉顺毛的手停了下来，盛山转身出了殿门。
　　芙蓉将猫放下，屏退了侍女，只留下锦词。
　　“锦词，为何我的夫君是这般男子？他竟敢欺负我，以后，以后他要是还欺负我，怎么办？锦词，我想回家了……”
　　她的声音语调也从骄傲变成温软。
　　锦词方才见他二人难分胜负，没想到人一走，芙蓉就哭得梨花带雨，她见了也不忍。
　　锦词伸手揽住芙蓉肩膀，“不会的……”
　　锦词突然想，若芙蓉肯示弱半分，是个人都会忍不住怜惜的，偏偏她只肯在锦词面前示弱。

　　之后一个月没有见过盛山，芙蓉浑然不觉，并不认为盛山是她生活里很重要的人。锦词隐隐不安，芙蓉不用担心，可她却知道，盛山还没有给芙蓉楚帝面前许给她的皇后之位。
　　清明时节，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芙蓉和锦词在小几上对弈，没注意门外侍女行礼。
　　盛山走进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连抬头看一眼都没有。
　　盛山觉得很没有面子，冷着脸走到芙蓉跟前，芙蓉随口说：“茶放下吧，不要乱我心神。”
　　见人未动，抬头见是他，沉思了一会，才想起这个人是谁，身份，讪讪行礼。
　　“朕正好口渴，你替朕沏杯茶。”
　　芙蓉坦诚，“我不会。”
　　真是个绣花枕头。
　　锦词连忙去沏茶。
　　盛山瞥了眼棋局，“朕陪你下。”
　　“别啊，我都快赢了。”
　　盛山挑眉，“你若是能赢，和谁下不一样？”
　　挑衅？芙蓉重新执子。
　　饶是芙蓉绞尽脑汁，仍然败了。
　　果然是个绣花枕头，盛山冷笑，起身不欲再下。
　　“不行，我们再来一盘。”芙蓉情急伸手拉他袖子。
　　盛山又坐下来，果不其然，他又赢了。
　　芙蓉看着残局，“你下的不错。”
　　盛山自然不需要她的肯定。
　　两人喝了会茶，听雨声。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相处。

　　芙蓉去放风筝，风筝落到了树上，她伸了几次手，够不到，正要叫人来拿，不知哪里来了一个身穿暗红色衣裳的少女，跳起来，借了宫墙的力，一伸手，够到了风筝，一时间树叶簌簌作响。
　　少女眉目间英气十足，头发绑成马尾高高束起，生性豪爽，将风筝递给芙蓉，“给，小美人……”
　　她起初只见芙蓉一身锦绣华服，远远便觉眉目可人，又不是见过的妃嫔，加上生性不羁，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说话间便十分随意，一抬眼，这般容貌，突然想起，这是以美貌闻名楚国的公主。
　　“那个，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叫谢长缨，到处沾花惹草……不对，结交朋友惯了，忘了所处之地是皇宫了，不要见怪啊。”
　　谢长缨哈哈笑着，一手挠头，不好意思的说。
　　芙蓉接过风筝，她倒喜欢这个少女的爽朗性子，“无妨无妨，我倒厌烦宫中人人谨小慎微的，对了，我大名周亭，但人人都叫我芙蓉，你也叫我芙蓉吧，谢长缨。”
　　“哈哈，芙蓉，我对你早有耳闻。”
　　两个人边走边聊。
　　“怎么说？”
　　“容貌惊世。”
　　短短四字，由心而发，是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真心赞美。
　　芙蓉听多了对她容貌的夸赞，反而觉得容貌并没有那么重要。“那是我母后生的好。”
　　“对了，你的家世是怎样的？”
　　“我爹是将军，我哥是个画师，我？我啥也不是，整日在市井中闲逛度日，不过，你要是想听什么才子佳人，风流佳话，我倒是有一箩筐。”
　　说着两个人笑在一起。
　　谢长缨用肩膀撞了下芙蓉，芙蓉想了想，“这齐国人我也不认识几个，问谁呢？”
　　芙蓉想着，“这齐照最美的女子是谁？”
　　照是齐国京城，她们生活的地方。
　　谢长缨端正了面孔，“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有两个，一个是当今皇上的妃子，一个是照城烟花柳巷里的舞女，当然，没有算你。”
　　“皇上的妃子，是哪一位？”
　　“你没听说过？”
　　芙蓉对皇上的妃子不感兴趣。
　　“宋妃鸿影，如今风头无两，可见你是真的置身度外。”
　　芙蓉只将这个名字在心头过了一遍，就忘了。
　　“那最好看的男子呢？”
　　谢长缨一笑，她高一些，将嘴靠近芙蓉耳边，“我觉得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莫过于我哥。”
　　芙蓉不以为然。
　　两个人笑着，谢长缨突然一拍脑门，“坏了坏了，我给忘了，今天要去见太后的。”说着凑到芙蓉耳边，勾唇一笑，“小美人，后会有期。”
　　芙蓉也一笑，“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