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之寄》古楼子

5、能否入城

　　北境六府十三州，统归大都护管辖，齐州是边境最后一州，都护府便设在此。如今的齐州刺史高荻刚至中年，生的很是粗犷高大，穿着官袍不似文臣，倒像是武将，他接到守城来报，说是京都来人，因刺史府同驿站挨着，便把驿丞也一道拉来了。
　　眼见着车马近前，高荻等人行礼道：“使官前来齐州，齐州刺史高荻携官员参见。”
　　“高刺史无需多礼。”
　　诸人皆是一愣，这声音……竟是个女郎。
　　车帘撩开，赵熙元被阿陶搀扶下了马车，诸人晃了晃眼，这般年轻美貌的女郎竟然是京都派来的使官，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称呼，颇有些踌躇。
　　赵熙元心下了然，看向高荻，笑道：“数年不见，阿叔已是齐州刺史了。”
　　高荻满眼惊喜：“小郡主？竟真的是你？昔日一别已有五年之久，竟在此又遇郡主，不知赵王爷一切可好？”
　　当年赵熙元跑来北境军营时，高荻是他阿耶帐前的参谋，赵熙元惯常以叔伯称呼赵王爷身边的将领，是以也唤高荻一声阿叔。
　　“阿耶一切安好，我此次受圣人指派前来边境慰问军中将士，顺便体察一下北境的风土人情。阿叔您是长辈，如今又是这齐州城的刺史，今后少不了要叨扰阿叔，却是阿叔莫要嫌我麻烦。”
　　说罢福了福身。
　　赵熙元一贯擅长说好听话，如何说，说什么，都很是拿手。
　　果不其然，高荻闻言忙摆手推却，朗声道：“那是自然，某既厚颜应小郡主一声阿叔，自然不能空占了些便宜。今后有事，小郡主只管同某开口，切莫见外。”
　　赵熙元点头称是。
　　众人至此算是清楚了这位的身份，整个大魏再没有第二个赵王爷了，素闻赵王爷与南昌大长公主膝下一子一女，世子早已统领南境，执掌南境十八州，一女自出生便被封为华阳郡主，食邑三千，真正的皇亲国戚，高门贵女。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不及双十年华的小女郎已是正三品的阶品，凌驾他们诸人之上。
　　“参见华阳郡主。”
　　赵熙元看着余下一堆平均年龄超过四旬的粗矿汉子齐刷刷的站成一排，心下有些好笑：“各位大人莫要多礼，我许是要在北境待着日子，诸位着实不必见外。”
　　高荻知晓赵熙元的脾性，晓得她此言并非客套，便也随着她的话对着同僚们交代着。
　　“如此，某等便不同郡主客套了，郡主远道而来，快些进城的好，待晚间某等在驿馆为郡主接风洗尘，郡主也尝尝我们北境特色。”
　　开口的是柳驿丞。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赵熙元笑着应好，脚下未动，略转身看向后面，轻声道：“只是不知裴大都护意下如何，我能否进这齐州城？”
　　此时，马蹄声起，车马后闪出两道人影。
　　“大都护回来了！”
　　裴绪勒马上前，对着众人点头示意。
　　北境有不少胡人部落，各族为了争夺草地水源，又无朝廷管辖，是以长年战乱不断，直至裴绪上任之后，一番铁血手腕之下才有了这两年的安定，不过一个月前，贺兰族推选新首领，族中又起祸事，还殃及不少周边的汉人百姓，近来军务不多，裴绪便与常十三去了一趟贺兰部，高荻等人虽不赞同，可却也拦不住裴绪，只翘首企盼着他平安归来，如今见他毫发无损的回来自然各个欣喜不已。
　　“大都护回来的巧，今日可一道为郡主设宴。”
　　柳寺丞说罢见他不言，一旁的常十三又神色古怪，想到方才郡主那句话，似是在询问大都护，莫非两人已经认得了。
　　北境偏远，他们这些官员多是常年任守齐州，对外面的事耳闻不多，倒也隐约觉得赵王府和裴国公府有些什么关联，但一时却也想不起来。
　　高荻是见识过赵熙元和裴绪那段过往的知情人，此时却也不好透露，糊弄的打了圆场过去。
　　赵熙元始终笑而不语，。
　　裴绪眼睛看过去，淡淡道了句：“回城再说”。
　　之后便一个扬鞭，尘土飞扬，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常十三紧跟在裴绪后面，不留神吃了一大口飞尘，果然，他们头儿和那小娘子是认识的，不过那位倒真是个金娇玉人儿，赵王府的名号的确是够响亮。
　　因赵熙元是女郎，高荻便安排了其夫人何氏作陪，何氏是个极温厚爽利的妇人，赵熙元自进了高府便一直被她搀着手臂：“府上简陋，还望郡主多担待。”
　　赵熙元看她，何氏生的珠圆玉润，望向自己的眉眼含笑，赵熙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乳母常氏，心下觉得亲近，颔首算作还礼：“阿婶客气了，府上打理的极好，想来都是阿婶亲手操持的缘故，却是阿叔好福气。”
　　何氏观她神色，见她不似作假，脸上笑意更甚：“哪里就有郡主说的这般好。”
　　赵熙元并非随口夸赞，这府上的确打理的极好，两进两出的院子，虽不大，却布置的很是精巧，样样俱全，难得的是还种了不少花木。
　　随何氏一路入了内院，在主屋的塌前坐下，赵熙元注意到一道四折屏风，所绘画迹有些斑驳，却仍能看出那是洛阳四景：“阿婶是洛阳人士？”
　　何氏闻言也看向那道屏风，摇摇头：“我是齐州人，不过家母出自洛阳，我幼时常听母亲提及故土风光，心下很是神往，只可惜一直不得亲眼见到，这屏风还是成亲那年夫君替我寻来的。”
　　赵熙元了然，不曾想高阿叔还有这般细腻柔情的一面。
　　何氏这边细细的端详着赵熙元，她曾听夫君提过裴国公府世子和南境郡主的事，后来见到裴大都护，他年纪轻轻便能力了得，从军所到坊间百姓，便是各州旧族和胡人部落也都对他信服的很，更不知惹下了多少情债，她们这些夫人们私下偶有言论，却也想不到这北境挑了哪个小娘子与大都护相配，才不算辱没了他。
　　直到今日见了赵熙元，只可惜……
　　“大都护素来军务繁忙且不□□饮，郡主莫要放在心上……”
　　赵熙元被突然而来的话茬愣了一下，随后便明白了何氏话中的好意，以高荻为首的官员提议晚间给赵熙元设宴，只大都护府方才差人传来消息，说大都护军务繁忙，代请刺史替他招待京都来使。
　　此举可谓十分不留情面，想来何氏是知道些前因后果的，怕她为此伤心特开口安慰。
　　赵熙元听着她的话，心里回想着的却是白日里他策马离去的那一幕，他从头到尾都不曾直视自己，竟是这般避她如蛇蝎吗？
　　赵熙元想着，竟忍不住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