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剑》远山雾

5、第四章

　　转眼第三年已过去。
　　白玉京年满十八，现在看他身高七尺，玉树临风，若是在那说书人话中，必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这一日老道将白玉京唤来，说道：“关于剑道贫道已没什么可传授于你，你也已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老道抬头看天，掐指一算，道：“你试剑之日，也快到了。”
　　白玉京眼中战意盎然，问道：“是谁？”
　　老道摇摇头没有说话。
　　“今日你且回去吧，明日再来。”
　　“是。”
　　洛玉珠如往常一样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问道：“小白，你不觉得最近镇上来了许多生面孔？”
　　白玉京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不正常，没事谁会来这个如此偏远的小镇？”
　　白玉京闻言一怔，他还从未出过隐龙镇，也不知道这里算不算偏远，他只觉得这里宁静安详。
　　玉珠姐离开过这里吗？记忆中她除了会客，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凉山脚下那片十里桃林。
　　近来玉珠姐已是明眼可见的郁郁寡欢。
　　白玉京不由握紧手中剑，他一定要履行那个诺言，斩断束缚洛玉珠的锁链。
　　这一日白玉京没去挽珠阁，而是早早来到老道摊旁，抱着剑蹲在一旁，今早一醒来，他便觉得心跳加快，仿佛有大事要发生。
　　“小子。”老道忽然开口说话。
　　“嗯？”
　　“若今日让你杀人，你敢不敢？”老道面上闪烁肃杀之气，语气颇为严厉。
　　白玉京怔住，随即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人。”
　　“我不能滥杀无辜。”
　　“放心”，老道冷哼一声，“贫道有数。”
　　“来了！”
　　白玉京随老道目光看向城门方向，只见天边云朵翻涌，数艘飞舟破空而来，白玉京还是第一次看见飞舟，惊叹道：“原来船还可以在天上飞！”
　　老道哼道：“人剑合一，你不也可御剑而行？”
　　白玉京打了个哈哈：“那毕竟不太一样嘛。”
　　飞舟来势极快，片刻功夫便落在城门外，白玉京两人所在，正对城门，乃是一条笔直大道之尽头，飞舟落地形势看的清清楚楚。
　　老道指着一艘艘飞舟上的旗帜，一一说给白玉京听：“看见那艘嵌着银剑的船了吗？那是中州高家，嗯，是个剑道世家，实力不错，听说门下许多后生都拜入九华山学艺。”
　　“那个锦缎貂裘的，苏州柳家，睡过他家的被子没？那叫一个冬暖夏凉、丝滑舒坦。不过他一个商贾，来这作甚？”
　　“这个……嗯……”老道对着一艘既没旗帜也没标示的飞舟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个贫道就不认得啦，老啦。”
　　白玉京蹲在那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问道：“这些大人物来这做甚？这莫非有什么宝贝？我听玉珠姐说最近镇上来了许多生面孔，也是为这个来的？”
　　老道冷笑道：“那还能为什么？”
　　“还真有宝贝？”
　　老道冷笑两声没有回答。
　　再看飞舟那边下来十几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一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看来并不是铁板一块。
　　这些人径直奔老道而来，白玉京不由握紧了怀中的剑，却被老道轻拍肩膀，示意不必紧张。
　　来人走得好快，几步便来到老道不远处，不过目光却不在老道身上，而是看向老道身后的高墙，高墙后的那片竹林。
　　白玉京暗暗打量这行人，来了七人，还有些人在飞舟那边忙活。高家两人，柳家三人，不知名家两人，除却柳家多了一个下人，都是一名大人，带一位年轻人，看举止打扮这些年轻人与白玉京是同岁。
　　高家这位虽是剑眉星目，面容俊朗，但神态冷漠，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修长身姿站在那儿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
　　他站在那就仿佛一柄利剑，锋芒逼人。
　　冷面公子察觉到白玉京的目光，朝白玉京看来，白玉京却不理会他，转去打量另一位。
　　高进眼角微跳，方才有人窥探他剑意，竟能引动剑意有沸腾之意，待他寻去这人竟然无视自己，多多少少有些放肆，若不是场合不对，恐怕他早已拔剑砍了这人。
　　老道凑过来在白玉京耳边小声道：“白小子，这小子修的是出世剑，千万小心，不到万不得已，切莫动手。”
　　白玉京暗暗点头，直觉也告诉他，那个冷面公子非常危险。
　　再看另一位，乃是个妙龄少女，挽着双发髻，有一双灵动明亮的眼睛，娇俏可人自不必多说，一身红衣加之手腕上的铃铛给这少女添了几分古灵精怪之感。
　　这位便是柳家千金了。
　　最后一位，怀中抱着一尾七弦琴，发髻高挽，蒙着半边脸，只看得见一双妙目，一身紫衣透着一股高贵之感，看那玲珑身段想象必定也是一位美人。
　　柳家那位带头大人上前几步，目光打量周围，笑道：“好一个三才阵，想必这里便是咱们要找的地方。”
　　白玉京暗想：“三才？莫非说的是赌场酒楼挽珠阁？”
　　是了，这三间不是正好三足鼎立，对应三才么？那阵中宝贝是那口井？没道理，那口井平平无奇，有何特别之处？
　　柳夫人目光一扫，便看见旁边那道小门，又笑道：“没行想到连阵门都不必找。”当即就要抬脚过去。
　　高家那国字脸男人出声阻止道：“柳夫人小心，此地应有高手坐镇。”
　　柳夫人抬起的脚又放下，目光一转，娇笑道：“厉大哥说的是，是小妹鲁莽了。”她扭着腰回到高厉身旁，看着高厉，娇声问道：“那厉大哥有什么法子？”
　　高厉冷冷瞥她一眼，道：“没有。”
　　柳夫人面上微笑，心中却啐了一口，若不是所谋甚大，岂会与你虚与委蛇？
　　老道蜷在那儿昏昏欲睡，头也不抬，白玉京也懒懒洋洋，老老实实蹲着，谁也不去注意他俩。
　　看他们一行人大眼瞪小眼，柳夫人还是没那耐性，还好她多带了一人，当即吩咐道：“去，看看那门有什么古怪。”
　　“是。”
　　下人领命而去，在众人瞩目下大步走进门中，片刻后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禀夫人，门内并没什么机关，里边除去竹林假山便是一片草地，当中正有一口井。”
　　柳夫人喜上眉梢，点点头道：“做的不错，回去重赏。”
　　那人应声是，脚步轻快的回到柳夫人身后。
　　柳夫人瞧一眼高厉，又看一眼一旁的美妇，娇笑道：“各位，我这手下也探明了，能动身了吗？”
　　高厉不出声，站着不动，那美妇也不说话，也站着不动。
　　柳夫人见话状冷哼一声，道：“你们不进去，我进去！依依，咱们走！”
　　柳依依应一声是，蹦蹦跳跳跟在柳夫人身后走向阵门。
　　这时老道忽然出声：“这位夫人，此门还是不进为好。”
　　众人闻声，目光齐齐看向老道，和他一旁“看相测字”的旗幡。
　　柳夫人走到他身边笑问道：“为什么？”
　　老道“嘿嘿”一笑：“你若在贫道这算上一卦不就知道了？”
　　柳夫人笑道：“可惜我不信占卜之术。”
　　老道笑道：“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柳夫人道：“好，那我便算上一卦。”
　　老道微笑道：“大凶。”
　　起先那下人立时跳出来，指着老道大骂：“你这穷酸，既未起卦也未观相就敢信口开河咒骂我家夫人，找死！”当即抬手就要朝老道头顶劈下，只见人影一闪，一柄推开三分未完全出鞘的利剑已紧贴那人咽喉，剑刃寒气将临近皮肤吹起一阵鸡皮，抬起的手便僵在半空。
　　白玉京冷冷道：“请对老师放尊重些。”
　　柳夫人也是一惊，这少年郎的动作好快，连她也未看清，而且这剑气、这杀意，好恐怖！
　　她将下人拦下，赔笑道：“是妾身管教不严，此厢赔礼了。”说着但真躬身赔了一礼。
　　老道坦然受之，微笑道：“小女娃还算识礼，只要不淌这趟浑水呢，包你平安无事，化凶为吉。”
　　柳夫人微笑道：“若小女子一定要掺一脚呢？”
　　老道拂去衣裳上一片竹叶，道：“良言难劝该死鬼。”
　　柳夫人拉着柳依依轻轻往后一跳，轻喝道：“动手！”
　　只见那下人双袖鼓荡，漫天无数红线自袖口涌出，浩浩荡荡如红河倒悬，遮天蔽日，朝老道与白玉京涌来。
　　老道稳坐不动，白玉京挡在老道身前，右手抚上剑柄，那一刹世间万象皆入灵台，鞘中剑气翻涌鼓荡，有如苍龙欲出水！
　　柳夫人大惊，喝道：“快退！”
　　为时已晚！长剑出鞘，剑光破空、一飞十丈！满天红河一分为二，瞬时衰败，只听一声惨叫，那人捂着肩膀，已被削去一臂。
　　白玉京轻呼一口气，还剑入鞘，漫天剑意消去无影，只留满地红丝。不看其他人作何反应，白玉京又蹲回老道身旁。
　　老道暗戳戳伸过一个大拇指，两人相视一笑。
　　柳夫人铁青着脸，半晌说不出话，转身便走。
　　看到柳夫人碰了钉子，高厉也不想招惹是非，且不说能不能敌得过老道，现在还不到非要动手的时候，招呼高进便一同离去。
　　高进临走前目光灼灼，看了白玉京一眼。
　　高厉走后美妇不做停留，带着紫衣少女也一同离开。
　　街道上变得干净起来，两旁多了许多围观的人，毕竟这满地红丝可不常见。
　　从今天起，这卧虎藏龙的小镇，恐怕要翻江倒海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老道望着天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