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郎啊》古楼子

8、香艳的荷包

　　杜家在东市，坊间住着的多是些各地来的商贩，鱼龙混杂。
　　吃过饭揣着袖子遛弯儿的闲汉，总爱三家两家的围过去闲话。
　　“那杜老头当真命硬，克死了婆娘和孩子不说，连个刚过继来的远房侄子都能被他克死，可见是前世造了孽了。”闲汉叹道。
　　“这刻薄话还是莫要说了，杜伯是个实在人，只是命着实不好。”
　　一个妇人有些不落忍。
　　另外一个略年长的老妇道：“听说他家三郎死的的时候□□，菩萨真人啊，真是太不体面了。”
　　闲汉撇撇嘴：“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别看那杜平平日看着是个闷的，谁知道里头是个什么瓤，多半是在外造了什么风流债，如今倒真成了个风流鬼。”
　　这话不大中听，大家都骂，闲汉嘿嘿两声。
　　几个妇人便不再理他，接着说话儿，却见大路行来两个骑马的，一男一女，好看的像是画上的人一般。
　　“杜老叟家里已经候着官差了，这可是又来了贵人？”那年长妇人伸着脖子看。
　　“敢问何处是杜平家？”李明楼坐在马上向人堆轻声问道。
　　那闲汉急急往前凑去：“便是前面，门前种着枣树的那家。”
　　李明楼点头道谢。
　　闲汉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直直的看着李明楼，摆着手说没事。
　　整条街道便只有这一家门前种枣树的，李明楼和崔晏下了马，守在门外的张庭忙上前接过缰绳，那枣树正好用来栓马。
　　李明楼回头看到那闲汉竟然跟着过来了，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崔晏略侧身挡在李明楼前面，语气有些冷：“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崔晏本就清冷，严肃起来更是唬人，闲汉看着冷峻威仪的郎君心里颤了颤，忙不迭的告罪退下，张庭闻言转身看到闲汉跌跑的背影，暗骂一声。
　　崔晏先一步推门进去，李明楼看着他的背影，抬脚也跟了过去。
　　杜老叟由张庭带人送了回来，此刻正坐在廊下，眼睛红肿，带着血丝，一脸的憔悴，见到李明楼和崔晏，听闻两人的来意，叹了口气。
　　杜老叟早年接连丧妻丧子，因这两年胡饼生意做的不错，攒下了一些银钱，便想着从族里过继一个年轻郎君，自己把家当传给他，等他将来老了也能有个送终的人。
　　杜平是他族里旁支的孩子，无父无母，又憨厚老实，考察他大半年后便请老家的族老们办了过继礼，改了族谱，今年开春后同杜老叟一道来的长安。
　　“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心肠也好，没有人不夸的，不知是哪个贼人竟要害他，这都是我上辈子造了孽啊！”杜老叟语气里带着悲痛。
　　崔晏轻声询问：“那老伯可知晓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杜山抹了抹泪：“三郎他老子娘没了之后，便去了外县给人当长工，后来主家出事，他没了活计，辗转几年最后回了老家，之后随我来了长安。”
　　李明楼道：“那杜伯可知道他在什么人家做工？”
　　杜山摇摇头：“这些我不大清楚，只隐约听三郎提过主家原是个富贵人家，很有些权势，其余便不知了。”
　　李明楼同崔晏对视一眼。
　　李明楼看向杜山：“我们可否去杜平房里看看？”
　　杜老叟点点头，起身给李明楼引路。到了门口，杜老叟似有些不忍，没有进去，只低头作揖：“我家三郎的事全托赖贵人们了。”
　　李明楼和崔晏均点了点头。
　　杜平的屋子不大，光线却很好，收拾的也颇为规整。一张蓝布帐子的木床，床榻旁是个木箱子，另一边靠墙有个高脚衣柜。
　　张庭是搜查的行家，这里的东西不多，若是真有什么难逃他的法眼。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张庭递过来一个碧色荷包，那是个颇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
　　“这是上好的苏州绢，一匹就要七八万钱。”
　　李明楼又看看上面的纹绣，她自然认不得那针线绣法的门道，可鸳鸯的寓意她还是晓得的，又道：“看图样，该是个小娘子送的，只是……”
　　崔晏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杜平不曾定亲，也未听杜老叟谈及他有相好的小娘子。
　　将香囊翻过来，上面绣的有字，李明楼本能的读了出声：“销魂当此际，香罗暗解，罗带轻分……”
　　“咳~”
　　崔晏轻咳出声。
　　李明楼的话音也戛然而止，诚然……这词是有些香艳，但更甚者自己也不是没有看过，原本也没什么的，若是换作长孙陵许谦等人，他们说不定还要一同讨论品鉴一番。
　　如今碰上这端方自持的崔少卿……李明楼偷偷瞄了他一眼，又将短诗在心底回味一番，平白生出几分她轻薄崔少卿的错感。
　　李明楼迟疑一瞬，索性将那荷包揣到了怀里，双手负到了身后。
　　崔晏见她动作，眉梢动了动，两人一时无话。
　　……
　　自杜家出来，除了李明楼怀里揣着的物件，再没寻到旁的线索，抬头看了看日头，李明楼想说此时不必回大理寺了，余光瞥到墙角后探出来的脑袋，神色一凛，右手扣上了腰间的马鞭。
　　张庭接过李明楼递过去的眼神，一个箭步上前把那人给揪了出来，人被贺伍拎着甩到了地上，扬起了一片灰尘，他那原本就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又扑上一层土。
　　“贵人们饶命，小人只是凑个热闹。”
　　李明楼自他面上打量一圈，生的着实没什么可取之处，两只绿豆眼滴溜溜的打转，看着便不是个老实的，只是也太爱看热闹了些。
　　“方才这位大人已经说过，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你忘了吗？”
　　那闲汉闻声抬头，只见雪白的脸儿，杏子眼，椎髻胡服……便是此刻眉头轻蹙也好看的紧，他从未见过这般标志的女郎，两眼忍不住发亮，不受控制的看向李明楼。
　　崔晏皱一下眉，却听唰的一声，那闲汉惨叫一声。
　　“问你话哪，看我做甚？”
　　李明楼抻了抻手里的鞭子，厉声道，别以为她没看出这厮眼神里的邪光。
　　“小人名唤赖八，住在坊间西头，家中就小人一个，与杜平无恩无怨，就是心痒想凑热闹，请贵人饶命，小人再不敢了。”
　　赖八趴在地上，一股脑的有的没的都说了出来。
　　李明楼嗯了一声，将他又打量一番，“下去吧，别再让我看见你探头探脑的，否则……”
　　赖八被她似乎开了刃的目光一扫，哪里还有什么绮思，缩着头连连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