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郎啊》古楼子

3、郎君好看又眼熟

　　李明楼来到她的值房，当然，如今也是崔少卿的值房了。正室的门大开着，李明楼略顿了一下，抬步上了台阶。进了屋，目光在室内游走一圈，没有人。
　　李明楼刚打算转身去侧间，便在门口撞上一位青衣侍从，看方向，应该是从耳房过来的。李明楼猜测他该是崔少卿的人，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也生的不错，不过似是在哪里见过，见他面带惊色，李明楼很是友好的开口解释：“我是大理寺的评事，不知崔少卿何在？”
　　那侍从听到李明楼的话，似是回过神来，忙垂下眼睛，轻声道：“我家阿郎在侧间查阅卷宗。”
　　李明楼点头道谢，看到他托盘上的茶盏，转身吩咐阿陶也给自己端一杯梨汁来，随后对着那侍从点点头，朝侧间去了。如今这西院可是崔少卿的天下了，她身为下属怎能放着他一个人亲自翻阅卷宗，虽然不曾经历过官场的毒打，李明楼还是颇有为人下手的自觉。
　　侧间是放置卷宗的地方，推开门，映入眼前的是一长排的书架，里面墙角处放了一个高桌案，方便平日过来翻阅卷宗，只案前也没人，书案右上角堆放一沓书卷，还是自己离京前放在那的。
　　李明楼抬步顺着书架往里走，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一直走到最里面，李明楼的脚步顿住。
　　那人正背对书架而站，略微低着头。看背影，清肃欣长，身姿委实不错，款式简单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倒显得格外挺拔，轻轻咳了咳，开口道：“崔少卿……”
　　随着他转过身来，李明楼余下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果然没猜错，这位崔少卿当真是个极好看的郎君，不仅好看，还……眼熟。
　　不得不感叹命运之神奇，她那日还同阿陶惋惜俊俏的郎君再不得见，如今却是直接成了同僚，这算是佛祖听到自己的心声了吗？自己下次再去香佛寺的时候需不需要还上一愿？李明楼乱想的同时，在心里细细的过了下自己那天说的话，应该没有唐突佳人吧……
　　思及此，李明楼端出一个极为正经的笑来，抱拳流畅的行了一个下属礼：“大理寺评事李明楼，见过崔少卿。”
　　崔晏对上她的笑颜，浅浅颔首：“郡主有礼。”
　　李明楼眨眨眼：“少卿……识得我？”
　　“某来大理寺这些时日，同方与某提起过郡主，知道郡主在长安城外的寺庙修养，对照一下，认出来倒也不难。”崔晏淡淡地道。
　　对照一下，认出不难？李明楼在心里暗骂长孙陵，咬牙笑问：“不知长孙郎君是如何提起下官的？”
　　崔晏看她一眼，没有答话，若无其事把手上的卷宗合上。
　　李明楼了然。
　　崔晏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掠过面前长发高挽，一身窄袖胡服的女郎，想到那日桃花微雨，她慵懒的半卧在塌上，笑着开口让自己到亭下避雨…… 又想起长孙陵的话：听闻阿楼病重的厉害，她虽强悍，可到底是个弱女子，也不知在香佛寺住的可还习惯……
　　病重……弱女子……
　　“崔少卿想看哪本卷宗，可曾找到？”
　　崔晏看着面色已经恢复如初的女郎，轻咳了一声，略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找到了，只是案子冗长，还不曾看完。”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去，李明楼自然的跟了上来。路过桌案时，看到自己那摞书卷，李明楼上前一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崔少卿稍等，我这有一本册子，是年后所有案子的简略，你看起来会方便不少。”
　　李明楼把案上靠窗那一摞书籍抱到中间，先看了眼崔晏手里的卷宗编号，便回身翻找起来。顺手把最上面的一本拿开，封面露了出来――绝代风华之玉衡道长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李明楼干笑一声，把书给背了过去。
　　崔晏垂下眼，恍若未见。
　　李明楼继续扒拉着，不过都是直接把书倒扣过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崔晏把视线落到了案角那盆金桔上，青黄色的果实满满当当，看起来格外的生机盎然。
　　找到了――
　　崔晏接过那本厚厚的册子，朝她点点头“有劳。”
　　李明楼眯眼一笑，目送着他离开之后，靠着案子舒了口气。侧身看了眼那话本，想了想崔晏方才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有些心梗。
　　阿陶从门外探头进来，面上有些惊喜地道：“郡主，这崔少卿竟是那日我们在寺里遇到的郎君！”
　　李明楼随意的点了点头。
　　阿陶见李明楼神色有些古怪，歪了歪头：“郡主不开心吗？阿陶瞧着这位崔少卿虽然清冷，但您不是说过吗？长的好看的人多半也都是好相处的，所以郡主莫要担心。”
　　李明楼干笑一声，随后也就释然了。她在长安贵女圈里一贯不是什么温淑端良的典范，是以在新上峰面前人设崩塌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明楼很光棍的安慰自己。
　　李明楼原先便是在正殿当值的，只是那时就她一人，书案便顺她所好安置在了西窗下，如今来了一个崔少卿，他的书案在正厅，自己理当挪到他后侧以便服务上峰。李明楼看了看自己的风水宝座颇有些踌躇，说实话，本来两人共处一室就有些别扭，如今坐到一处只怕更为不适，搬还是不搬？
　　原本端坐在案前的崔晏似有所感，看向李明楼，轻声道：“郡主坐在原处即可，不必再麻烦搬挪了。”
　　李明楼闻言看向崔晏，嗯，一脸的清贵模样，虽神色寡淡，说出来的话却颇为中听，也就含笑点点头，应承了他的好意。
　　圣人登基不久，官员们还来不及作奸犯科，寻常的案子够不上大理寺处理，是故整理囤积的陈案，汇编造册，登记入库是如今的主要工作。李明楼落座后，便埋头整理先前积攒下来的文书……
　　崔晏翻开李明楼给他的册子，眼前的字点画线条之间有迟涩感，左向右背的弧线条用得较多，整体上有浑朴烂漫的色彩，草书中带有隶书笔意，竟是章草。本朝读书人多用行楷，草书本就为辅，女子更是少有工于草书的，章草是由隶书草化而来，使之省易简便。
　　崔晏抬头看了一眼窗下低头行笔的小娘子，莫非是为了书写时省力？
　　顺着册子看下去，有关案件的概述精简凝练，涵盖了起因，经过和案情走向，并绘有图表，详细的分析了罪犯们的犯罪心理和手段，还对比了往年相似案子的异同，之后得出结论，最后还指出了京兆府在办案过程的疏漏及改正建议……
　　一目了然又详略得宜，崔晏再次抬眼看了远处的李明楼一眼，有些明白这位出身矜贵的郡主为何能会在此，编撰汇集，她倒是很精于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