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年秋》白血球王

6、是早日康复的复

　　郑锡最近总能碰见孟望秋。
　　除了学校、修车厂，他俩还有第三个常见地点——那就是连通秦岳山家与郑锡老家的那座老拱桥。
　　第一次碰面，是在国庆假期最后一天，这是两人最长一段时间没见面。郑锡不知是惊还是喜，“这里都能遇见你？”
　　第二次碰面，郑锡故意激他，欲引他说话，“黑灯瞎火的，你又做什么坏事？”
　　第三次碰面，两人都愣了，郑锡打招呼，“好歹同学一场，装不认识我？”
　　第四次碰面，郑锡着实惊讶，“孟望秋，你是不是跟踪我？”
　　孟望秋见识过郑锡的滔滔不绝，从来不理他。
　　不理就不理呗，郑锡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十句话里他能回一句就谢天谢地了。
　　“你有病吗？”这次孟望秋终于理他了。
　　“哦，天呐，他居然开口说话了！”郑锡夸张地瞪大双眼，惊叹不已。
　　有个阿姨向孟望秋打招呼，他回应。
　　郑锡见状，也对阿姨打招呼，两人还闲聊了几句。
　　孟望秋服了，郑锡怎么和谁都能搭上话。
　　“哦，你家在附近？”郑锡问他。
　　孟望秋扭头便要走，突然又回头。
　　郑锡以为孟望秋又要让他滚，便抢在他之前说：“马路是大家的。”
　　“你踩到我的鞋带了。”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
　　国庆节返校，两人再没闹过矛盾。郑锡一有空就要硬拉着孟望秋聊天，有时候能成功，有时候遭白眼。看起来是硬拉，但孟望秋其实不讨厌听郑锡说话，只是他从不表现出来。
　　被迫和郑锡相处久了，孟望秋终于明白郑锡为什么拥有好人缘。聪明、仗义、情商高。然而，回想他和自己刚认识的那一个月，反倒像是他的黑历史一般。极其低情商，极其愚蠢，极其作死。
　　这天，打完球，三班几个男生正坐着休息。
　　篮球场围了一圈人，郑锡好像看见孟望秋了。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郑锡恨不得长一双千里眼。
　　“不知道。”秦岳山专心喝水。
　　“怎么还有人被抬走了？”郑锡终于坐不住，站起身来。
　　“你去看看呗。”秦岳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想，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就是迈不开腿。
　　平时确实是他死缠烂打，但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很犹豫。
　　正巧遇见从对面过来的二虎子。
　　“虎子，那边怎么了？”郑锡抓人来问。
　　“有人受伤了。”
　　“谁啊？”
　　“好像是陈毅和孟望秋。”
　　“怎么回事？伤得厉害吗？”
　　“东哥让他们打比赛呢，结果他俩撞了一下，感觉有点严重。”
　　“伤头还是手脚了？”
　　“好像是头，救护车都来了。”
　　郑锡并不是八卦的人，秦岳山感到不可思议，“你怎么了？”
　　没等到回答，只见他立马往校门口奔去。
　　他和二虎子面面相觑。
　　郑锡赶到门口，120早已不见踪影，他锤了一把墙，极其懊恼。
　　想追，想了想又放弃。
　　这算什么？关心？
　　为什么要关心？
　　整个下午，坐立难安。
　　放学后，再三思量，终于急奔修车厂。
　　“鹏哥。”
　　“呦，锡仔。”大鹏正准备关店。
　　“我去超市，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郑锡说话的时候，眼睛扫视店里。
　　“只有你一个人在啊？”他貌似随意一问。
　　“望仔下午出了点意外，医院打了石膏，刚让英子送回去，我让二毛他们去看看，哪里需要帮忙的。”说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一个学校的，你不知道吗？”
　　“哦，我没关注这些事。”郑锡想知道孟望秋的情况，但又不想显得刻意，他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随意，“打石膏？听起来有点严重啊？”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马上要过去看看，你去不去？”
　　他很想说好。
　　“我就不去了，孟望秋看到我，只怕要病得下不来床。”他像平时那样笑一笑，说一句玩笑话来掩饰自己的黯然。
　　虽然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一直以来孟望秋都不太理他，他单方面纠缠了孟望秋这么久，他一定很烦吧？
　　大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再言语。
　　×
　　孟望秋一个星期没来上学，郑锡早就打听过他家的地址，然而，几次路过孟望秋家门口，他都没进去。
　　这确实是关心，而且是一种超出界限的关心。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想让孟望秋知道。
　　转眼快到十月底，孟望秋终于来了，撑着一根拐杖。
　　郑锡正扫地，抬眼竟望见了孟望秋，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呦，好久不见。”他扔下扫把，大步走到他面前，“你说巧不巧，总是在扫地的时候遇见你。”
　　“以后我想你了，干脆就扫地好了。”
　　这句话真情实意，没有半点水分，但他也只能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
　　只要自己像平时一样没个正经，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对他的真实情感。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孟望秋，虽然在他家门口偷偷见过他几次，但总觉得已经几年没见过面前这个人了。
　　他盯着孟望秋看，像是要把这几天没见到的都补回来。
　　孟望秋心里吐槽，这个人的话怎么越来越骚了……
　　“你踩到我的鞋带了。”
　　“哦。”
　　移开脚，鞋带散了，郑锡没多想，蹲下帮他系鞋带。
　　孟望秋觉得怪怪的。
　　郑锡也觉得怪怪的，自己怎么像个男仆？
　　他以言语掩饰自己的怪异行为，“你以后要还的，我待会儿就拿个本子记上。”
　　“上次的三小时二十分，全部记上，我告诉你，别想赖账。”
　　“你怎么瘦了，没吃饭吗？”
　　“你现在应该多补钙，钙片吃了吗？晒太阳了吗？”
　　一路上，依旧是郑锡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两人慢慢地、慢慢地朝教学楼走去。
　　上台阶，郑锡要扶他，孟望秋不愿意。
　　“鹏哥要我多多照顾你，不然他要揍我，我很害怕。”
　　孟望秋狐疑，郑锡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不知道耍什么花样。
　　“快点儿！要上课了。”郑锡催促，半拖半拉把他扶上去。
　　一有机会，郑锡一定要扶他，没有机会，郑锡创造机会也要扶他。秦岳山和二虎子纳闷，这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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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孟望秋相处的时日多了，郑锡渐渐能摸到孟望秋的脾性。他这个人，其实特别好理解，就四个字，口是心非。
　　“这道题，你有什么想法？”郑锡又来找孟望秋做数学题。
　　“不会做。”孟望秋很烦，这个人抓住他故意不写试卷这一点不放，总是来问他学习上的问题。
　　故意不写试卷这一点确实很奇怪，但郑锡却从不打听他的私事。不过孟望秋认为，他这种行为比打听私事还令人崩溃。
　　他抓起拐杖要离座。
　　“你去哪儿？”
　　“上厕所。”
　　郑锡放下笔，作势要扶他。
　　“你干嘛？”孟望秋闪身躲开。
　　“不是上厕所吗？”郑锡理直气壮。
　　“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你是伤患。”
　　“谢谢，我伤得是腿，不是脑子。”
　　“其实没什么区别。”
　　“滚。”
　　正与郑锡纠缠之际，孟望秋偶然瞥见他作业本上的几个字。
　　他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件怪事。
　　腿伤期间，他收到过三样东西：苹果、钙片、猪肉。
　　第一次是苹果。
　　第一次是钙片。
　　第一次是猪肉。
　　每次都挂在门口，不见人影。
　　每样东西都带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早日康复。
　　郑锡作业本上“日”和“康”字的写法和卡片上一模一样。
　　尤其是“日”，那种像两个括号错位的写法，孟望秋之前从没见过。
　　“写一个‘复’字。”他坐下来，若有所思。
　　郑锡写了一个“富”。
　　“不是，”孟望秋看他，一字一顿，“是‘早日康复’的‘复’。”
　　“早说嘛……”郑锡写了两笔之后，突然顿住，他看对方，对方也在看他。
　　“快上课了，我先走了。”他找了个借口，急忙离开。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郑锡再也没来请教过孟望秋关于学习的问题。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再没提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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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郑锡第五次在老拱桥和孟望秋相遇，他竟然生出了命中注定的想法。
　　“不会吧，都这样了，你还折腾。”
　　郑锡对孟望秋的行为感到好奇，但是他从不干跟踪人这种事情，他喜欢正大光明，害人亦如是。
　　“要不要扶你一把？”两人面对面，郑锡伸手搭在桥栏之上，拦住对方的去路。
　　孟望秋不搭话，郑锡便自然扶住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扶，顺手极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郑锡脸上浮现出宁静之色，“你说咱俩像不像那个？”
　　见郑锡出现和平时不同的神情，孟望秋警惕，“你又要说什么？”
　　“牵牛织女。”郑锡冲他一笑。
　　孟望秋满脸疑惑，牵牛织女是什么玩意儿？难不成是什么新的嘲讽方式？
　　“人逢役鹊飞乌夜，桥渡牵牛织女星。”
　　“鹊桥，牵牛，织女。”郑锡分别向指脚下的桥、他自己和孟望秋。
　　“神经病。”孟望秋一膀子甩开。
　　“慢走啊，织女。”郑锡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