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年秋》白血球王

7、谢谢你

　　郑锡一有空，就会到老家坐坐，他想爷爷。
　　这天晚上，他突然有点伤感，没由来就想大吼一声。
　　“啊！”
　　“汪！”
　　郑锡确定自己没幻听，他回头，这声狗叫很近。
　　绕过后院，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狗，正要细看，侧屋出来了孟望秋。
　　“刚才是你？”孟望秋打量他。
　　“你在我家，养狗？”郑锡挑眉。
　　“这是你家？”
　　“要看地契吗？”
　　郑锡问：“你怎么进来的？”
　　“后墙垮了。”
　　“你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告你的。”郑锡指着他。
　　有本事就去告。孟望秋看他一眼，懒得理他，坐下摸狗头。
　　孟望秋头顶有一片小树叶，郑锡轻轻拿下，斜倚门边，把玩这片树叶。
　　“它叫什么名字？”
　　“土豆。”
　　“养了多久了？”
　　“一个月吧。”
　　“哦，难怪每天都能见着你。”郑锡也坐下来，“看在土豆的面子上，原谅你了。”
　　孟望秋看他一眼，笑了笑。
　　每天都来看土豆，看孟望秋的样子，挺喜欢它的。
　　郑锡跟着他摸狗头，“为什么不养自己家里，自己家不是更方便吗？”
　　“我爸对狗毛过敏。”
　　“反正我家大，别说养狗，养你都行。”
　　孟望秋白了他一眼。
　　两人静坐，无言。明月高悬，万物散发着柔光。
　　“我考你个问题。”郑锡望向墙外的黑夜，突然说话。
　　孟望秋闻言微愕，借着月光，在郑锡脸上，他竟捕捉到一丝悲伤的神色。
　　“你姓孟，你能说出几个带孟的古人？”
　　孟望秋先是愣怔，随后竟认真思考起来。
　　“孟子、曹孟德、孟尝君……”孟望秋想了想，“不知道了。”
　　他每说一个人，郑锡就放下一根手指，并点头称是。
　　“哭夫崩城，孟姜女。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孟郊。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孟浩然。”
　　孟望秋认真聆听郑锡的补充，这种柔和而温情的神色，他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土豆打了个喷嚏，两人望它。
　　“天不晴。”
　　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
　　突然发笑。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正欣赏美人，郑锡无意间瞥见一样东西，笑容渐渐凝固。
　　“孟望秋！”他不敢相信，“你太过分了！”
　　“你用喂狗的碗喂我？！”
　　土豆一脸无辜，用小爪子刨了刨自己的饭碗。
　　“哦。”孟望秋看一眼土豆的饭碗，想起他说的是什么。
　　“哦，你就哦？！”他指着对方，“孟望秋，你是我见过最阴险最歹毒的人！”
　　孟望秋包里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方形透明盒子，但他不打算告诉郑锡。他在心里笑一笑，就让这个人觉得自己用的是狗碗吧，谁叫他以前那么讨厌。
　　×
　　进入十一月，天气渐渐转凉的时候，土豆喜提木质新居一座，并搬进西厢房，免受寒风刺骨。它一高兴，便窝在里面睡了整整半天。
　　所以当孟望秋来送饭时，他愣是没找着土豆。
　　叫了它几声，它才软绵无力地对应。
　　孟望秋看见这个新家，想都不用想是谁的杰作。
　　晚自习结束，他第一次主动找到郑锡。
　　郑锡愣了，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孟望秋递给他一张卷子，是上午郑锡强迫他解的题。郑锡接过一瞧，更确信自己没睡醒。
　　卷子上工工整整写满了一页。
　　“我看见土豆了。”孟望秋倚在后门口，“谢谢你，我以前觉得你就是一个傻逼。”
　　“……”
　　没听见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郑锡还是挺感动的，破天荒的，孟望秋居然主动一次了。
　　但现在的情况是——
　　看见人家在作业本上写你是傻逼还不够，现在当事人还要亲口告诉你你是傻逼。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无言以对。
　　你也太直接了吧，我以前也觉得你是精神分裂，但我没当你面说出来啊……
　　太伤人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早知道狗窝能得到你的芳心，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就应该拉一车狗窝来。”郑锡不无遗憾地说。
　　“神经病。”孟望秋露出一丝微笑。
　　郑锡喜欢看他笑。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孟望秋，你为什么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啊？”
　　“哈哈哈哈！小杂种！”
　　“Fuck off！”
　　“有妈生没妈养的！”
　　他抬眼，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孟望秋？”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
　　郑锡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像以前一样不理他，没在意，不一会儿，孟望秋开口：“因为人很愚蠢。”
　　“对，”郑锡重重点头，“看来你只能和我说话了。”
　　孟望秋看他一眼，没反驳。
　　×
　　十一月底，刚考完半期考试。
　　郑锡和秦岳山通常会在周末出门溜溜。
　　只要一出门，秦岳山就拉着郑锡去职高校门口一家奶茶店。
　　“呦，虎子，难怪约你不出来，在这里约会。”郑锡老远便见着他。
　　“什什什么约会，我们这是在学习！”二虎子解释，“看见了吗，卷子，做题呢。”
　　这时，郑锡定睛一看，原来二虎子旁边的姑娘是方芳。
　　“请喝奶茶。”秦岳山坐到二虎子对面。
　　“我不喝。”郑锡摇头。
　　“奶茶”两个字简直是他的噩梦。
　　秦岳山老是请他喝这家店的奶茶，又甜又腻，魔鬼配方，不知道他口味怎么这么重。
　　“我好像记混了。”方芳拿着笔。
　　作为一个理科生，二虎子帮不上忙。
　　郑锡瞧了一眼，脱口而出：“仁是孔子思想体系的核心，主张以德、礼治理社会，反对向百姓征收重税，具有古典人道主义性质。君轻民贵作为中国早期民本主义的思想基础，最早是由战国时期的孟子提出来的。你选的是对的。”
　　“锡哥，你历史怎么这么好？”二虎子意想不到。
　　郑锡陷入回忆。
　　“我来考你个问题。”郑成光微笑。
　　“好！”十岁的郑锡坐正，翘首以待。
　　“你姓郑，你能说出几个带郑的古人？”
　　“郑和！郑成功！”
　　他每说一个人，郑锡就放下一根手指，并点头称是。
　　“郑保国！”
　　郑成光偏头一笑，“不对，郑保国是你爸爸，怎么能算是古人？”
　　郑锡面色难看，“我头痛，先走了。”
　　出门西行，果然在修车厂看见了孟望秋。
　　“你喂狗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还有非法闯入民宅。”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锡仔。”
　　“鹏哥。”
　　两人亲热地打招呼。
　　孟望秋怪异地看着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今天这么早。”郑锡见孟望秋换了衣服，准备离开。
　　“我今天没空理你。”
　　“说的就像你平时理我了一样。”
　　说完，两人都觉得好笑。
　　郑锡死皮赖脸要跟着孟望秋回家，他没拒绝也没答应。
　　一路上郑锡絮絮叨叨，孟望秋偶尔会理一理他。
　　“都到你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郑锡没抱希望，只是随口一问。
　　出乎意料的是，孟望秋真的答应了。
　　“你怎么还不走？”郑锡屁股刚落下，孟望秋就下逐客令。
　　“哦，还真是坐坐。”郑锡并不惊讶，雷打不动，“我口渴。”
　　“提前过年啊？”他见饭桌上堆满各种蔬菜。
　　孟望秋递过来一个水杯，郑锡没懂。
　　“你不是口渴吗？”
　　“你真贴心。”
　　孟望秋被他的语气恶心到了。
　　“喝完赶紧滚。”
　　“哦。”
　　厨房里传来冲水声和切菜声。这些声音突然让郑锡有了家的感觉。
　　“你还会做饭啊？”
　　一如既往的无人理会，郑锡开始发呆。小孟，脑子好使，懂技术，有爱心，会做饭，貌美，腿长，腰细……咦？腰细？我不对劲……
　　孟望秋忙完，半个小时已过去，出门没见到郑锡。再到院子，发现郑锡还没走，一个人在棚子里打台球。
　　“你家还有台球桌啊，厉害。”
　　“哦，没喝完。”他解释。
　　“你还有三分钟。”孟望秋抱手看他。
　　郑锡又进一球，“三小时二十分，现在还。”
　　“今天不行，改天。”
　　“再打一架？”郑锡开始挑衅。
　　“我今天不想打。”
　　“好，那就用男人的方式——掰手腕。”
　　孟望秋冷笑，心道郑锡这回彻底撞枪口上了，不知好歹，“三局两胜。”
　　“一局。”郑锡非常自信。
　　“行。”孟望秋发笑。
　　郑锡就着台球桌，刚伸出手，孟望秋便主动握住，他浑身似触电一般，竟有些发软。
　　“等等，”他轻咳一声，“用手腕。”
　　他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腕，孟望秋则依旧撸起袖子，露出雪白的皮肤。
　　“快点。”第一次轮到孟望秋催促他。
　　他觉得白晃晃的一片怪晃眼睛的，心里不太安定。
　　一句“开始”刚说完，郑锡手臂倒在桌面上。
　　孟望秋难以置信，什么情况？
　　“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今天不在状态。真的，我可厉害的。”
　　郑锡辩解之时，大门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