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白绛

9、温柔的他

　　晚上大家都睡了，我猜的，我不知道蒋羡南那一屋子里是什么动静，我是被折腾够了，在我刚进入梦乡不久，就被我这该死的电话铃给吵醒了。

　　平时我会把手机静音，只是今天因为和盛宁约好了才开了声，怕错过他的电话，一时玩得兴起，忘记了关声音。现在报应来了，我刚睡下，心情还不是很好，被这一通电话铃给激起一阵狂躁感。

　　抓过还剩下百分之二十电量的手机，声音沉闷地问是谁，我没心情看来电人的名字，手机的光亮在没开灯的夜里都是刺眼的。

　　“你睡了？”对方听出我声调的不同，这么问我。
　　我把手机拿下来，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眉头一皱，“顾峰？”

　　那个说找我有事的顾峰，在三更半夜的时候选择给我打电话，我不知道是他脑子抽筋还是我睡得太早。

　　“是我，这才几点你就睡了，美容养颜？”顾峰打趣着说。
　　“你自己看看几点了好吗？”我声线略带不悦，小部分人有起床气，我是那小部分人中其中之一。

　　顾峰停了一下，然后对我说：“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九点。”
　　我揭穿道：“九点和1点并不像。”

　　顾峰知道自己被拆穿，哈哈哈地对我笑，“我就是休息的晚，今天忙了一天，才抽出空，也不是想故意骚扰你。”

　　我一点儿也不好奇他一天在忙什么，正经道：“说事。”

　　可能是我进入正题的速度太快，顾峰没反应过来，打马虎说：“这么快？你也不问问我这一天在干什么。”
　　正常人都会问，可能他觉得。

　　我坐了起来，不是为了顾峰，而是想下去倒杯水，我喉咙有点干，“我又不跟你过，不想知道那些。”
　　顾峰道：“嗯……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所以什么事？”我走到桌子边，端起上面的茶壶，轻微的手感，晃了晃，果然没水，我今天没烧，提着杯子向房门外走去，准备到客厅的饮水器里装点温水解渴。

　　“说了怕你生气。”顾峰自知之明地道，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歉意。
　　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毫不客气地揭穿：“怕我生气你就不会打这个电话。”
　　顾峰又假装不好意思了：“嘿嘿，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宁哥都跟你说了吧？”
　　“他只说你有事找我，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我撒了点慌，关于我知道他可能要说陈佳丽的事，盛宁是跟我提了点。
　　顾峰道：“哦，行吧，主要是陈佳丽……你懂吧？”

　　客厅里回荡着我的脚步声，停下来，背对着沙发，靠着喝茶，轻飘飘地说：“我不懂。”
　　顾峰苦逼道：“别这么无情，好歹以前是同学，这么多年了，轩儿，能化就把旧仇化了吧。”
　　“你指什么？”我明知故问，心肠特别歹毒，我对自己有清楚的定位，我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不就她公开的那事吗。”顾峰苦大仇深道：“我真不好做这个中间人，你是我朋友，陈佳丽也是我朋友，你们俩有仇我真难做，好好的不行吗？”
　　我笑了：“是我不想好好的？”
　　是我不想跟柳寻好好的？是我把柳寻从自己身边推开的？是我把他送到蒋羡南身下的？这一切难道是我吗？不是陈佳丽吗？不是她嘴贱吗？不是她添油加醋搞黄了我们吗？不是这该死的罪魁祸首吗？
　　顾峰的话让我觉得好笑。
　　在他们眼里我和柳寻受的那段校园暴力的日子好像可以随意地翻篇。

　　因为我语气的问题，顾峰听出了我的不爽，声音低了几度说：“我真求求你了哥们，怎么说陈佳丽只是说了一个事实，同性恋本来就是不对的，你和柳寻也是错的，没有陈佳丽也一样走不长远，你们是男的，两个男的！轩儿，你还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吗？”

　　我耳朵一动，那瞬间真是火上浇油，我攒足了力气跟他辩论一场，“我哪里错了？我他妈喜欢谁关她屁事？为我好？你管这叫为我好？顾峰，我能因为怕你生病把你直接宰了吗？”
　　“你说的什么……”
　　“性质是一样的，”我强词夺理，“只是我的说法更恶劣一点而已，你没有资格定义我和柳寻是错的，你更没资格指责同性恋是错的。”
　　“那它为什么不被人接受你明白吗？”
　　“不能接受的人是你。”我态度强硬：“认知不同就没有必要多聊，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喜欢柳寻是我自己的事，你没资格管，陈佳丽更没有。”
　　“你简直极端……”
　　“是你要找我说这件事，还是陈佳丽让你找的我？”我打断他，说自己的话，拿走了主导权。
　　“我自己。”他犹豫了一下。
　　我哼笑一声，听起来很像嘲讽，“我想她也不敢让你来找我。”
　　“什么意思？”顾峰没听懂，而我并不打算告诉他。
　　“没什么，你不必知道。”我说。

　　顾峰见我态度强硬，知道谈话将继续不了多久，他声音变得着急，“抱歉轩儿，我可能有点激动，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觉得你跟佳丽没必要闹得这么僵，宁哥婚礼上你俩不还说了话吗？见个面把话说开了不好吗？我们都是老同学，佳丽也知道自己当年做的不对……”

　　“嗯可以，”我答应得很爽快，顾峰有点错愕，我不急不忙地说：“只要她敢见我，敢面对面和我交谈，我没意见啊。”

　　我的话藏着很深的信息，那将是顾峰永远不明白的含义，天真的他以为只有陈佳丽欠我，天真的他以为我和陈佳丽还有和好的可能？
　　真的太天真了。

　　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所做出的自认为聪明的事，我是很想知道他们清楚了所有内容后的表情，是否还觉得我和陈佳丽有和好的可能？

　　我挂了电话，我已经习惯了做那个先挂断别人电话的不礼貌的人，顾峰支支吾吾给不出回应，我知道他被我的话绕住了，正在思考，我给他思考的时间和空间，让他慢慢了解其中所有的冤孽。

　　放下杯子，我转身想回去，突然看到身后的人，他正站在门口，握着门把手，朝我看来，在发现我打量他的目光后，低下了眼睛。

　　柳寻是很温柔的人，只是在我的记忆里蒙上了一层色情的味道，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他在蒋羡南身下承欢的模样，他是享受的，销魂的，色情入骨的，我很不想承认的。
　　我从来没有享有过的。

　　“廷轩。”他叫了我的名字，在我和他结束了好几年的今天，他终于撬开了他那紧闭着的唇，艰难地装作不认识我，听他叫一声我的名字都是施舍，这么多年了，我都快忘了，上次他喊我名字时还是高中的时候。

　　柳寻很温柔，也很残忍。

　　我不觉得蒋羡南适合他，而日复一日，我却只从柳寻身上闻到了满足和享受的味道，他似乎在和蒋羡南的相处里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他不想和我有关系反而像认真的，对此我只能说抱歉，我不能让他如愿，一是我爱他，二是我是蒋羡南的弟弟。
　　我注定要和他有交集。

　　我站住听他讲话，极力克制自己想跑过去拥抱他，向他说一声真诚的告白，让他知道我的委屈，贿赂他和我一起逃离，可是我都忍住了。
　　我的这一颗强大的心脏，是由忍字所组成的，忍的另外一层含义是没有选择，就像我现在说了，照自己的想法做了，柳寻也只会摇摇头，对我说声对不起。
　　我太了解他了。
　　他才是真正的温柔又强大的人。
　　我的爱人。

　　“你刚刚……”柳寻放下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着我的身侧，我手里拿着手机，他应该指这个。
　　我低头看看，抬了抬手，向他解释：“在讲电话。”

　　“嗯，我听到了。”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在考虑什么，我不知道，我只了解蒋羡南，对柳寻我一无所知，从他选择蒋羡南后，我就觉得看不透他，也一直看错了他。
　　起码……他不是我记忆里那个温柔体贴的人，他对我太残忍，虽然这并不影响我爱他。

　　“吵到你了？”我自认为声音还算低，不该吵醒他，况且还隔着一扇房门，不过也有可能，我可能讲电话太投入，就像柳寻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也没发现。

　　我们俩讲话的声音都很小，他可能怕吵到蒋羡南，而我只是怕惊吓了他。
　　温柔是一张薄纸，吼叫是强劲的冷风，我不能撕碎他，尽管难以藏住热烈的爱，我也要学会控制。

　　柳寻摇摇头，他不像男人，像是温柔到了骨子里的女孩，他有着大多数男人没有的细心，有时候我也会想，他如果是个女孩，我是不是可以和他光明正大，这一辈子。

　　“你刚刚的电话……我有听到。”柳寻说，似乎带着什么难言之隐，“我想问问你，你和陈佳丽之间……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吗？”

　　我谈及陈佳丽的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有问题，像顾峰那样一味沉浸在解决事情里的头脑不多，可以看清局势听出问题的人还在，但我不想说，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或许你应该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我笑着对他说，柔情的微笑下藏着鲜血淋漓的事实，却被我一一掩埋，我不想脏了爱的人的耳朵，我宁愿背负一切的骂名和枷锁，失去我此身的使用权，我也不能忍受我爱的人白白受这一场委屈，“不早了，晚安。”
　　我说完，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看不到柳寻的眼睛，他也看不到我微笑之下的秘密，对于我深深爱着的人，我可以为他杀人，我没有说谎啊。
　　我杀死了活泼开朗的交际花陈佳丽。

　　她将在我的阴影下度过往后余生，她已经过了这五年，想必能够适应，我也会让她适应，适应在恐惧的环境下生存。
　　如此这般，我的爱人才算勉为其难得到了宽慰。

　　我想我应该亲吻柳寻，靠着房门，伸出手，我亲吻了下自己的手背。
　　触碰不到爱人的唇，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他，欠我们的债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