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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你配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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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归,不知道柳寻怎么样了。
他应该习惯了吧,他对蒋羡南的包容性那么大。
今天一早上他就打电话给蒋羡南,蒋羡南也好言好语地跟他说话,字里行间里我听出蒋羡南的心情不错,站在床边缓缓穿着衣服的我什么也不想说。
蒋羡南跟我睡了。
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但这已经不能和以前睡在一起让我觉得无所谓了,我知道了蒋羡南的心思后,就尽量避免和他肢体接触,昨天晚上也是一样,我们中间隔着能睡下两个人的距离,只是蒋羡南不简单,凌晨醒来的我发现我已经滚在了他的怀里。
我不怀疑是自己睡觉不老实的问题,我怀疑是他攀上来的。
“一会就回去了。”蒋羡南讲着电话,转头看着我,我正在扣衣服。
“要给你带些什么?”他心情难得这么好,估计那边的柳寻也很是意外,只听蒋羡南又说:“好,在家里乖点,吃点早饭。”
之后他们就挂了电话。
“你回去吧。”我穿好衣服,对蒋羡南说。
蒋羡南摊着手:“等你。”
我说:“我不回去。”
蒋羡南道:“那我也不必回去。”
我看着他,面露不满:“他在等你。”
蒋羡南耸了耸肩,那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我怒了,可大早上我又不想发脾气,影响我一整天的心情,“我要去公司。”
蒋羡南坐了下来,“我不是说了这一个星期是你的假期?”
我说:“真按你说的我这辈子都不用工作了。”
“你可以选择这么做。”
“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
我和蒋羡南又杠了起来,我自认为还算有耐心,可以等柳寻的答案这么多年,可这份耐心面对蒋羡南的时候是完败的,我完全没有办法去包容蒋羡南。
蒋羡南没有任何举动,这让我更加生气。
我实话实说,当然,语气夹杂着不满:“你想安排我的人生到什么样的地步?我连这种小小的决定都不能做?”
蒋羡南不说话了,我知道他张口肯定能反驳我,但他的态度已经给了我答案,他不在乎我的脾气,以及质疑他的每一句话。
蒋羡南坐在沙发上,指尖敲打着沙发,居高临下地说:“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
理由,其实理由是什么我们俩都清楚,只是蒋羡南喜欢自欺欺人,我能怎么办呢?
“我不想在家看你们俩你侬我侬够吗?”我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来后,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诧。
蒋羡南没有什么反应,他觉得不过瘾,更觉得不够满足。
“你是觉得柳寻被我上不舒服,还是觉得我上了他让你不舒服?”两者的意思差别大了,一个是吃柳寻的醋,一个是蒋羡南的。
他想听什么我完全清楚,只是要不要按他说的回答我很纠结。
我不想认输,但是蒋羡南知道怎么治我,他总想着让我臣服,让我跪下来舔他。
“你上柳寻让我很不舒服。”我说的是句实在话,我只在乎柳寻,这句话什么意思根本不用猜测,可是在蒋羡南听来就不一样了,喜欢自欺欺人的他可以理解成我在吃他的飞醋。
他笑了声,是很轻微的,过来扬手扔给我一把车钥匙,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我以为还得跟他辩论几个回合,当钥匙落进我手里,我知道他放过了我。
今天。
“早点回来。”蒋羡南伸出手,观摩着他的指甲,翻了一圈,将手心面对着脸,无名指上光秃秃的,他在看的应该是戒指。
我拿着车钥匙转身就走。
我这边刚握上门把手,蒋羡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让我的心情跌进谷底,“我结婚这么久了,你连新婚礼也没送我一份,像样吗?”
我用凌厉的目光射向他,他正在洋洋得意,而我的计较显得越发小气,“你那些好朋友送你的少吗?”
蒋羡南看向我,他的目光摄人心魄,能抗住的唯独不怕死的我,“你还有脸提?把它扔掉的不是你吗?我亲爱的弟弟。”
他竟然又说回这事,我很意外,终于在今天露出一个笑容,一个极其讥讽挑衅的笑容,“是我扔的,怎么,你有什么不爽吗?”
蒋羡南看着我,他的指尖擦过额头,对我的纵容让我更加放肆。
我打开了门,在出去之前说:“新婚礼,哥,你配吗?”
我走了出去,“咣当”一声拽上了房门。
留在室内的蒋羡南既不生气也不惊诧,只是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评了我一句:“翅膀硬了。”
出了门的我没有去公司,我并不是说谎骗他,而是出了门后才突然改变了想法。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苍茫大道,我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我想前往爱人的身边,但是现实条件并不允许,我想退而求其次喊一喊知心的朋友,但是朋友也有爱人和家人,我不能这么叨扰别人。
于是我成了孤家寡人,于是我被抛弃,被独立,被迫一个人流浪在漫无目的的街道里。
我回到了学校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在牵引,可能觉得来了就看一下吧,昨天和蒋羡南在这附近吃饭,也没有踏足母校一星半点,今天我一个人回归,不知道它还欢不欢迎。
我把车停好了,沿着上学时经常走的那个小道走,它现在已经被修成了正经的水泥路,不缺从这上面走过的学生,而在我上学的时候,它还是无人问津的一条狭窄小道,人们为了方便,总会把某样东西强行变现出一种价值。
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我没从正门走,看门的那位大爷我也不知道他还活不活着,我上学的时候他身体条件就不行,那时候很多人诅咒他赶紧死,因为他管得紧,人也凶得很,很多人栽在他手上过。
我从这小道上绕到了学校的后墙,抬起头,看见头顶那块掉漆的墙面已经被重新翻刷,它和周围其他墙面一样,拥有了崭新的面孔,再也看不见憔悴,衰败的模样。
这样的它势必失去了学生们的宠爱。
因为它连翻/墙时留下的印记都没有了,我没法确定是因为它的翻新还是老师们的管教更严格了,总之一定不是因为学生们变听话了。
我在这里逗留了片刻,准备要走,突然从墙面后传出一阵议论声,我回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男孩子们的叫骂声。
“这踏马也太高,怎么爬?”
“我怎么知道,前天不还有人爬出去了?他怎么爬的?”
“飞出去的吗操?”
“肯定有东西啊,生爬谁能上去?”
“快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垫脚的。”
之后交谈声就没了,留下一阵窸窣的动作声,几分钟后,一双手攀上了墙头,一颗头冒了出来,墙上的灰尘被扫干净,露出一张稚嫩的面孔,他正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发现了我。
我们的表情都相当难看。
我望着他,想到了某年某月某日,墙头上蹲着的蒋羡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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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蒋羡南上高二。
他成绩很好,但这并不耽误他是个老痞子,他朋友也没有一个正经的,在我所认识的学霸里,蒋羡南简直出类拔萃,刷新了我对学霸的认知。
我一直觉得蒋羡南就是那种不需要特别努力就能拥有好成绩的人,源于他有个灵活的头脑,像我这样死记烂背勉强能挤进班级前十的人,不能理解一天到晚不着家,上学时不时逃个课,还能名列前茅的学霸。
我向蒋羡南取过经,他总是很不要脸的说辞让我很没办法,我就懒得问他了,只记得他成绩很好,头脑灵活,却很不安分。
蒋羡南喜欢爬墙头,就是这个墙头,逃课的必经之路,关键在于他不自己逃,他还拉着我一起。
我初中的时候还是个乖宝宝,那时候还嫩得很,经不起什么诱惑,当时有个电影非常火,他就非要拉着我去看,我说假期不行吗,他说假期就停止放映了,蒋羡南一通说辞成功让我开启逃学第一课,我跟着他来到了墙头边上,看着他身经百战地越上了墙头,而我还望着高耸的墙头眨着充满惊奇的双眼。
“上来。”他对我伸出手,说出来的话还真是够轻巧,可我又不是他,我初中的时候还没开始正式的发育,身高根本就跟不上他那大高个,但我信任他信任的惯了,即使觉得不可能还是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墙头边。
我把手递给他,可是碰不到,踮起脚,还是碰不到,蒋羡南就蹲在墙头上笑我。
“你怎么发育的?初二了还小胳膊小腿的?”有人发育早有人发育晚,那会的我虽然乖,但那是在老师面前,在蒋羡南跟前我也会呛声。
“先长得不算长,后长的压倒炕。”
我这句话可把蒋羡南逗乐了,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纠正道:“你这么用词经过胖子的同意了?”
我才不管这话形容谁的,呛到蒋羡南就行了,我老是碰不到他,他还自得地在嘲笑我,我有点儿赌气了,“够不到你。”
“认真点。”
“认真了!”我语气不满。
蒋羡南又调侃我:“小媳妇似的,自己矮还怪我?”
“不是你让我跟我一起去的?!”
“我求你了?”
完了,我一听不乐意了,本来就是他求我的,我又不想逃学,我转身就要走,“那我不去了。”
“哎?”蒋羡南在后面叫了几声,见我没回头,他急了,这就跳下了墙,跑过来一把把我拽回去,扣着我的脑袋,狠狠一揉,骂了句:“大爷的,你个驴脾气。”
他一把捞我过去,蹲下身,驮着我就站了起来,我那时候发育确实不行,又瘦又矮,蒋羡南人高马大的,弄我易如反掌,他让我站在他的肩上,这使我轻而易举地扒住了望而却步的墙头,墙头后面的风景我只在教室的高楼里见过,那是一片碧水清波。
还有一颗摇摇欲坠的杨柳树。
我转头看向下方,声音发颤,这姿势让我很累,我急道:“哥你快上来。”
我等着他上来,等着他赶紧把我弄下去,他把我放了上来,没有他我根本下不去,我胆子太小了。
蒋羡南跳了上来,把我也拽了上来,按照他的尿性他肯定得嘲讽我一句,说我胆小,我没忍住反驳了一嘴,和他斗嘴成为了我的本能,只是蒋羡南太坏了,他威胁我说再呛声他就把我放在墙头不管了。
我相信他干得出来,于是闭上了和他争执的嘴。
随后蒋羡南跳了下去,拍了拍裤腿,他伸出手让我踩着他的手下去,我按着他给的指令做,至今我都没想明白我当年为什么那么纵容他,我明明不喜欢逃课。
更不喜欢看电影。
踩着蒋羡南的手掌心,我脚下有了支撑力,这让我没那么害怕,蒋羡南的手心不似地面的稳妥,可踩在他手心里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因为我知道我即使摔倒也落不到地上,跌入的一定是蒋羡南的怀抱。
在他跟前,我就从来没有受过伤。
他把我从墙头边缓缓抱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把我立刻放下,而是抱住我,让我的双脚触碰到了地面,让我的后背抵在了墙面,让我直勾勾地面对着他,他压着我,双手放在我的腰间,一句话也没说。
那时候风特别静,蒋羡南的头发丝还是有轻微地颤动,他的睫毛打在我的额头上,让我额头很痒,但我忍住了去抓的手,盯着蒋羡南好看的唇,我当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蒋羡南在想什么,总之背对着校园,面朝着杨柳树,鼻尖灌满蒋羡南灼热的气息。
这一刻,望着我眼前的这一张棱角分明的轮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背后的这个校园里,有那么多人爱他。
“胆小鬼。”
在长久的寂静里,蒋羡南压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放开了我的手,是很慢的,就好像根本不想松开,就好像被迫松开,就好像被别人把刀架在了脖子里,不得已松开。
我的指缝松了,蒋羡南的拳头握紧了,这一切我都看到了。
只是当时的我还不能理解,当时的我还很纯情,我在努力变得大胆,我在努力不被蒋羡南嘲笑,后来我才明白,我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蒋羡南不耻笑胆小鬼,他是喜欢胆小鬼。
周末时的电影依旧在放送。
我抓着蒋羡南质问了好久,蒋羡南已经不耐烦了,后来他承认他就是骗我的,骗我陪他逃课,气得我决定那之后我再也不跟他翻/墙头了。
至于那个长久的拥抱——我想现在的我可以试图解答。
因为电影随时可以开场,但他这样堂而皇之抱我的机会并不多。
在我已经长大后,在他已经成年后。
我觉得蒋羡南骗了我两件事,一件我已经知晓答案,一件我只能自己揣测答案。
那个墙头底下,那颗杨柳树面前,被抵在怀抱中和陷进清风里的我还有一种感受,我只是觉得不可能,所以我不敢妄加揣测,所以当时的我选择了闭嘴。
蒋羡南压在我耳边说的那三个字,到底是胆小鬼,还是其他。
我忘记了,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时刻。
他让我的大脑一片混沌,来不及思考,来不及记得,我醉在清风中,和蒋羡南灼热的呼吸里。
很久很久。
我想,那个答案,在今天的我看来,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