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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一厢情愿(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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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玄明尊者预料的,即便因之前二弟子一事令部分人对他的行为颇有微词,也不影响小徒弟竞争新任掌门的位置。
如今修至化神期的年轻一辈,除去陨落的,唯有崔尧一个。
这是宗门默认的规矩。
非元婴以上者不得担任掌门。
目前能与崔尧相争的,只剩下一个实力与境界不符的晏予。
宁远长老自然是支持后者的,但碍于代任掌门身份,推荐的话语在嘴边滚了几圈,终究咽了回去。
这次玄明尊者也没有插手。
胜利的天平最后微弱倾斜到了崔尧身上,有青睐晏予自身表现的,认为其有手段有心性,实力更在同辈之上,突破元婴,迈入化神是迟早的事,何必因循守旧。
也有坚持以规矩为重,延续数千年的准则岂能今天因一人改变?众所周知,境界才是实力的基本体现,实力可以凭借法宝、丹药等外物得到增强,但境界确是一步步突破过来的。
他们担心晏予至今突破不了,是在根骨上有什么问题。
这种事情虽然极为罕见,却也不是没有,极少极少数修士会在根骨上存在一种隐疾;根骨和丹田有上限,上限之内,实力与境界不会受到影响,只会根据根骨所展现出来的天赋决定自身修炼速度。
上限之外,则牵扯到临界点之后的凝滞,超过临界点。短时间内,实力会以和之前同样的增长速度增长,看似不受影响。
但等到时间一久,离临界点的距离越来越远,差距越来越大后,境界便会彻底停留在某个阶段,实力增长也会越来越慢,直至凝滞,到最后再慢慢倒退。
晏予的情况宗内不少长老峰主都有所耳闻,可惜归可惜,却也无可奈何。这种怎么看都与根骨有隐疾的记载有大半相似,他们不能拿宗门的未来冒险。
掌门代表了整个门派的颜面,绝非什么吉祥物。实力与境界增长缓慢不打紧,毕竟起始便是化神,修真界连元婴都有限,大多修士一辈子都摸不到元婴的门槛,更别说与化神为敌。
只要不作死和遇见无法避免的意味,化神期就足以胜过修真界九成五的人,哪怕他一辈子都待在化神期。
他们可以接受这种情况,但难以接受不仅不增长,还会倒退。
商议了三天三夜。
支持崔尧一方的峰主、长老最后以一人之差的追赶取得了最终胜利。
在他们眼中,崔尧虽然沉默寡言了点,可总归是个靠谱的人,在大事上从不含糊。每逢结束闭关与旁人相遇,也都礼数周全,注意举止,身上带有种超脱俗物的雅量风度。
面无表情,喜欢板脸也没关系,恰好印证了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见喜不喜,处变不惊,待到遇见事时,才能不改常态,处变不惊,担起宗内的重则。
崔尧成为了掌门。
接下来
晏予已经有了预料。
在收到老头子叫她过去一趟的消息后,她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叫一回生二回熟,内心极为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得多坚持不懈啊,才会可着劲的把她和徒弟捆绑到一起。
丝毫不在意前面两个已经被捆死的事实。
于是晏予不等对方开口,便用小指勾起头发,在指尖缠绕,她的声音懒懒,神色也淡淡,“我答应。”
这下主动权到了她的手里。
玄明尊者闻言也微不可查的有了一丝诧异,殿内沉默下来,只于晏予缠绕了会头发觉得没意思后,转身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听茶盖和茶沿清脆接触声。
一下又一下,待到第九下时,男人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时一如既往的充斥着威压与某种不容反对的命令感,可他的眼睛却头回堪称温和与自己的女儿对视
“你可想清楚了?这不是儿戏。”
晏予因为某个词语被逗乐了,她乐不可支弯起眼眸,身体轻轻颤抖,手上的茶杯也差点没端稳。
儿戏?
你也知道是儿戏啊?
被把玩许久的茶盖终究没逃过落地的命运,摔得四分五裂,扫了眼地上那堆碎片,晏予唇角的笑意愈深,她抬起眼眸,似笑非笑道:“您老是在说前两次的结契吗?”
“如果是,我倒是愿意洗耳恭听。如果不是,我就只能先走了,戒律堂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呢。您要知道短短几百年,这已经是上元宗换的第三个掌门了,戒律堂又得修改不少东西。”
“至于清不清楚,那有什么必要吗?我一个赌约赌输的人,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婚事。我记得凡间有句俗语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用在我这里倒挺合适的。”
一番话下来,晏予脸上的笑意未变,变得是玄明尊者眼中难得一见的温和,他又恢复了某人熟悉的不虞与怒气。
可以说每一句,乃至每个字眼,她都成功在老头子的心情边缘蹦跶。
“我知道你因苏玠、沈乐的事情对我有意见。”玄明尊者冷声道:“但我是你的父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阴阳各司其事,你作为女子,自然要遵守女子的规矩,嫁人生子,乃是天地常理。你可知有多少人羡慕你能坐稳这上元宗掌门夫人的位置?温懿恭淑,你现在符合了哪一点?”
晏予对此不以为然,可以说这番话她早已左耳进右耳出,或许早先年还会愤愤不平,撸起袖子争个高低。但现在,她轻飘飘望了对方一眼,平淡,倨傲,又带有某种说不出的讥讽。
她只问了一句
“便是我学了女德女戒,成了那温懿恭淑的典型,魔修可会在我落难时放过我?”
“你安静待在宗内,便没有这些事。魔修那边由我和崔尧负责。”
“安心待在宗内便没有事?”晏予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道:“也不知已经去和泰山府君相会的二师兄听见这番话会怎么想?”
“晏予!”
“哎!我知道名字是用来喊的,但您也不用喊得这么大声,毕竟我不像您年纪大了,该有的听力还是有的。”晏予的语气带有某种轻快,笑容灿烂热烈,“反正我已经答应与三师兄结契了,剩下的事您就不用管了。”
“至于我之后如何和三师兄相处,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毕竟他向我亲口承认,是他一厢情愿,而我日后想做什么,他都依我。”
玄明尊者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脸色阴沉得快要滴水,若非心中还有因苏玠、沈乐两个弟子产生的愧疚,他非得好好教训下这尊卑礼仪不分的逆女!
如此行径,日后非得闯出大祸不可。
当年就是因为没有好好管教……
他深吸了一口气,遏制住对那件事的回忆。
“对了!”晏予在一只脚都迈出门槛后,又特意转身道:“您与其想着如何在我这下命令,还不如多祈祷新郎这次能活得久一些,毕竟我已经死了……两任丈夫了。”
“我还是希望外界敬我畏我是因为我的实力,而不是因为某些其他的原因。”
她眨了眨眼睛,“就让我们祝三师兄好运!”
晏予赶在老头子彻底发火前飞快离去,等听到身后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巨响后,笑容都快咧到嘴角。
这边她答应得干脆利落,那边收到消息的宁远长老却不是那么心情愉悦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掌门之位也就算了,这夫人能连续继承吗?
荒唐!荒唐!!!
若非实力不允许,他真想把某人脑袋敲开,看看里面究竟在想什么?这是要把孩子们的幸福都搭进去吗?
这要让外界怎么想晏予?
思想包容开明如宁远长老都如此表现,更别说其他长老。
几乎是收到消息的刹那,齐煜长老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直接用了个传送符落到晏予住处,直接问她是怎么想的。
崔尧这位被承认的下任掌门原本清净的住处,也是送走了一波又一波访客。不过相较于晏予在这件事上似是而非,时不时还会根据心情变化的答案,他回答得极为统一。
无论谁来,他都认真说这是自己一厢情愿。
不情愿的是谁?答案一目了然。
也让访客们神情微妙地离去。
或许来的时候是真的对这件事震惊不解,但等到走后,满脑子就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玄明尊者一脉——贵圈真乱。
怎么感情还能随机搭配不成?
师兄弟间不仅要继承对方的掌门位置,还要继承对方的道侣。
这是怎样感天动地的师兄弟情谊啊?
魔修看了都要直呼疯狂!
长老们已经不敢再想象其他门派收到请帖后的反应。
碧游岛
“小师弟,你还好吗?!”这是除了大师兄在外的一堆人安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极其失落低沉的少主。
猜到真相的大师兄:……
他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合欢宗
“卧槽!”
“清婉!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师父,我知道错了,你别拿书丢我啊!”这是在师父替自己答疑解惑期间,没克制住自己内心真实情感的女修。
剑宗
“你说什么!”
“师弟,我就知道你听完这个消息一定会激动,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千万别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这是至今以为自家师弟暗恋晏予,生怕对方一时想不开,脾气上来就去人家宗门抢婚的师兄。
“????”这是原本只是有点震惊,结果被师兄一阵安慰搞得极为疑惑的师弟。
“……”
****
关于这场新郎变了,新娘又没变的婚礼,其他门派无论怎样震惊,怎样不可思议,都得派人参加。
消息传到了魔界那边。
九黎在唉声叹气了会自己被徒弟抛弃,没收到婚礼请帖后,便继续兴致勃勃摆弄殿中的傀儡,分割手中的灵魂。
倒是赤离,神情微妙中多出了点萎靡。
他近百年的学习,似乎真的……白学了。
回去后把那本亲自编写的陪嫁丫鬟守则烧了吧。
赤离在接到君上接到命令后,一边动身陪对方前往妖兽森林,一边这样想到。
烈焰鸟在一阵急促喘息后倒在了地上,它费劲睁开眼睛,羽毛被鲜血黏在一起,黯然无光耷拉在地上,它的胸口处多出了个大口子。
飞溅的鲜血喷洒在赤离脸上,有几滴落入眼睑,但他并不在乎,只慢慢从距离妖兽心脏只有一处的地方抽回黑色的尖锐利爪,一双异色瞳孔里俱是冷漠。
“东西在哪里?”他问道。
“不知道!”
赤离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抬起脚,直接踩上了烈焰鸟的脖颈,稚童的身躯与妖兽的庞大相比,显得极为弱小。可当那只小脚放上去的时候,寂静中却响起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地上的血更多了。
“你们这帮疯子!”烈焰鸟虚弱张开嘴,目光里充满仇恨,“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九黎,你想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找到!!”
“不会找到?”轻轻的反问过后,原本不怎么关心眼前一切的男人终于勉强分了点注意给地上的妖兽,他歪着头,轻轻笑了起来。
“可真是只护主的好鸟,只可惜——很快就要护不住你主人的坟墓了。”
“你说什么!”烈焰鸟目眦欲裂,他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却又被赤离重重踩了下去。
“别这么生气嘛,我与你主人有旧,如此一来也算得上祭拜故人。”
“我呸,当年若不是你这个杂碎陷害主人,他怎么会着了那帮小人的道!”
喜提杂碎称呼的九黎也不觉得恼,不仅神情愈加温和,还阻止了准备再给脚下妖兽点教训的下属。
“当年的事我也很遗憾,谁曾想小小的一个玩笑居然能让那些名门正派因嫉妒互相残杀。”
“背后伤人者未付出什么代价,反倒是救了许多人命的英雄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宗门后,被废去修为,被亲兄长抛弃,如丧家之犬般躲到这妖兽森林中,连心爱女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得,可悲可怜啊!”
“让我这个魔修也看了于心不忍。”九黎面上流露出一丝哀伤,“这样一想,我是真有点不好意思去看他的坟墓了。”
烈焰鸟;“呸!”
“让我想想有什么不去又能缓解我愧疚的好办法呢?”男人开始自言自语,他绕着烈焰鸟踱步。在转到对方身后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可以帮我个小忙。”
“一个有关你认识的人的小忙。她的名字是晏予!”
九黎明显不需要烈焰鸟的回应,哪怕对方的拼死冒出的火焰已经点燃了他的衣角,他只自顾自高兴说道:“我猜你一定很喜欢那孩子吧,毕竟她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跟你主人极为相似。”
“你——”
“刚巧,我也很喜欢她。为了这孩子过段时间的婚礼,我最近可是真的苦恼了许久。”
九黎笑眯眯上前,蹲下身与烈焰鸟对视。
“不过现在我知道该送什么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的主人应该至死都在怀念某个地方,都在愧疚……某个人吧。”
“……”
烈焰鸟挣扎的幅度逐渐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