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掌门夫人》鹿切慕溪水

29、一厢情愿（四）

　　在外人眼中，玄明尊者收的三个男徒弟中，大弟子苏玠清俊儒雅，八面玲珑；二弟子沈乐俊美无俦，大气豪爽；三弟子……唯有三弟子没什么印象，就连上元宗弟子，对其也只有个不苟言笑，热爱闭关的记忆。

　　相较于宗门其他道君，崔尧道君的存在感是真的不高。

　　甚至有部分人在参加完苏玠和沈乐的葬礼后，才会猛然想起

　　哦，原来这是玄明尊者的小徒弟。

　　这是生性张扬，热衷于用自己青睐方式成为人群的焦点的晏予所不能理解的，初见印象过了几百年早已模糊，她现在也只依稀记得对方从那时起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

　　无论做什么都只会安安静静跟在她和苏玠、沈乐三人身后，如同一道影子。

　　就算被其他弟子捉弄，也只会整理下衣服，歪歪头，瞳孔漆黑平静，不见一丝恼意，像一滩古井无波的死水。

　　这样的神情放在大人身上可能会起到震慑作用，但放到一个几岁模样的孩子身上，则是说不出的古怪与诡异。

　　白衣，没有血色的脸，不动的眼珠，黄昏到来时恰好落在身上的一抹透露出暗红的光晕……几个因素结合在一起，成功吓哭了想要捉弄人的几个小萝卜头。

　　也让因为好奇凑过去看了一顿的晏予喜提宗规罚抄。

　　白白的一顿罚抄。

　　尚且单纯的她轻信了大人的话语，在神情温和笑眯眯告诉她“坦白从宽”的掌门宁远面前，扬着一张小脸，不情不愿摆正眼神，将自己打了慈航宗佛子和剑宗被视为宝贝疙瘩的天生剑骨一事和盘托出。

　　“我还以为他们能有多强呢，还不是被我打得趴到了地上，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才，切！”

　　“一帮弱者！”

　　“……”

　　事后一顿罚写变成了两顿，在晏予跳脚愤慨控诉大人的言而无信后，她才知道对方根本不是在问这件事，而是以为她弄哭了那帮小萝卜头，碍于她前车之鉴太多的份上。

　　若非玄明尊者在那时就已经成为上元宗最为强大的支撑，否则会被天天叫家长。

　　“所以这就是意外收获了。”某个掌门的目光里多出几分怜爱，在眼前小家伙近乎天塌地裂的表情中，伸手趁机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把站在一旁抱着把小木剑，安静不吭声的崔尧领了过来，神情慈爱道:“作为师兄妹，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有人迟疑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有人脑袋微偏，重重“哼”了一声。

　　最后，两个孩子的手被放在了一起。

　　于是沉默寡言的三师兄曾一度成为了晏予最好的聆听者。没有大师兄温柔外表下，充满大道理的担忧，没有二师兄听着听着就试图比试，然后由互殴变成单方面挨打的残忍场面，有的只是时不时在关键点的附和。

　　同时，晏予也变成了三师兄的保护者，她曾无数次挡在对方面前，教训想要捉弄他的小萝卜头群体，矮小的个子在萝卜头眼里逐渐变成一座大山，难以跨越，更不可跨越。

　　他们眼中的是山北，在北面，痛苦狼嚎声时常响起，鼻涕泪水为同样矮小的身体蒙上阴影，成为童年无法避免的一丝灰暗。

　　而崔尧眼中的……，他依旧不声不响，乖乖站在师妹的身后，只有在所有人都没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时，才小心谨慎抬起眼眸，盯着晏予的背影，带有几分审视，也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弱光芒。

　　或许无论身处哪一面。

　　山北也好，山南也罢，这都是需要适应的。

　　不过这般相处下来，晏予除了清楚对方是被她爹于一晚亲自带回来外，身世背景，过去经历直到今天都一无所知。

　　也因此在面对崔尧这堪称催命的执拗时，愈加心累。

　　“师妹，我说过我会在师兄们死后好好照顾你的。”

　　“大可不必。”

　　“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反悔。”

　　“如果必须反悔呢？”

　　“等我陨落。”

　　晏予无话可说，但更让她头疼的还在后面，青年亲口告诉她，他已经向师父提过这件事了。

　　！！！！！

　　“三师兄，我真是低估你了，原以为你是不善言辞的沉默，但现在看来”晏予皮笑肉不笑道：“是咬人的狗不叫！”

　　“……师妹喜欢狗吗？”崔尧闻言皱起了眉，扫了眼自己不带一丝褶皱，更不沾一丝灰尘的精致衣物后，古板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但我并不擅长养狗。”

　　晏予只感到自己脑门上的青筋一阵一阵的，她不明白明明自己这位三师兄小时候也只有个沉默寡言的毛病在，怎么长大后脑回路就越来越奇怪了。

　　鸡同鸭讲！

　　讽刺的话语在唇齿间滚了几遍后，最终缱绻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晏予的冷脸下无端多出了一丝憔悴，她是真的担心自己将这个词说出口后，对方会真心实意来句：

　　“养鸭可以，养鸡不行，鸡太吵了。”

　　这不是她多心，而完全是崔尧能干出的事情，因为不久前她刚骂完了对牛弹琴，对方就极其自然，没受半点影响接了句

　　“我不擅长给牛弹琴，但我可以给师妹你弹琴。”

　　有那么一瞬间，晏予觉得崔尧在骂她，即便青年眼中的真诚快要外溢。

　　她打心底深吸了口气，眼中冷光涌动，

　　“当年老头子问过你是否愿意娶我，你拒绝了，自然也应当清楚我是在什么情况下与苏玠，沈乐结契的，若非——”

　　若非年少轻狂时立下的那个赌约，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想起那两个成功将自己送去与泰山府君相见，踏上黄泉的家伙，晏予就觉得胀气，别说直呼其名，不用混蛋代替都算她心善了。

　　她不信崔尧会不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我明白了。”青年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他在晏予皱开口前扭头轻声道：“是在二位师兄都当了掌门后。”

　　细细一想：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晏予的脸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