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黎羕

45、本性露出

　　回到府邸，林念径直朝自己的住处去，边走边看着手里的糖人，捏的还真是精细，只是不知他和捏糖人的摊主怎么说明的，竟栩栩如生，像是她本人当时也在那。

　　青冥先一步走出来，见到林念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小跑着来到林念跟前，“念姑娘，你怎么昨日一夜未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念刚要开口解释，身后的人快她一步。

　　“青冥，我有事同她说，你先退下吧。”萧毅低沉的嗓音从林念身后传来。

　　青冥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挨个走了一遍，满腹好奇，却无机会可问，瞧着世子脸色也不算太好，她还是不要留在这点眼了，行了礼先行退下，又招呼其他侍候的人跟着一并离开，留足够的空间给他们二人。

　　脚步声渐行渐远，林念听到身后有所动作，抬脚朝里屋走去，生生打断了萧毅想要开口说的话。

　　后者举在半空中的手僵硬的停下，见她走了进去，尴尬的缩回去，随她身后一起走进去。

　　林念进了屋内，仿若不知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人，自顾自忙着。桌上是昨日还未看完的药案，以及自己写下的配方，她从前和青冥交代过，这桌上的东西就算再乱也不必收拾，昨日走时是什么样现下依旧。

　　她不说话，伫立在三步外的萧毅也不知该如何挑起话题，胡乱看着这间屋内的摆设，没什么大的变动，只不过多了一张长桌，上面都是她平日里看的书籍，别看她素日里最是讲究，唯独这书总是摆放凌乱。

　　记得从前他询问过缘由，也曾被她的说法乐到了。说是旁人看着乱，她却不觉得，收拾的整齐反倒不好找东西。虽不知她这话出自何人的说法，也不知这根据是从何而来，总之他必须承认她给的理由的确能让人闭嘴。

　　“难得见你收拾这些书。”萧毅走了过来，修长的手拾起桌上一本书给她递过去，“我帮你吧。”

　　林念双眸轻垂，余光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朝她伸过来，微微蜷起却不知为何吸引了她大半的注意。

　　萧毅抬了抬手里的书，“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林念睫毛忽闪，目光落到另一处去，“世子日理万机，还是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她风轻云淡接过他手里的书，却没有拿到，掀起眼皮不太懂他的意思，清凌凌的眼眸满是疑惑。

　　萧毅捏着书角，稍稍用力将她向桌前带了带，不过眨眼间，彼此的距离甚至能清晰看到双方的瞳孔。

　　他像是做了坏事得逞的小孩，朝她扬了扬眉，“不是你说糖人给了就不生气了？”

　　林念一时无话，木讷捏着书，不知道该为自己寻个什么由头才好糊弄过去，“我没生气。”

　　萧毅拖腔带调“哦”了一声，市井小流氓的样子，哪里有平日里半分举止儒雅的样子。

　　“我说的是实话！”林念大声说了一句，随着声音拔高，捏着书角的手也在不经意间用上了力气，将萧毅拽到了脸前，冰凉的脸颊被短促的温热扫过，她当即愣在原地，书角被捏的不成样子。

　　萧毅错愕侧眸，余光里是她愣住的侧脸，薄唇轻扫过的柔软仿佛还停留在唇上，裹挟着淡淡的药香，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一切发生的太过，不止她，连他也仿若状况外。

　　方才还是互相较劲闹着玩，一瞬间两人都像是被人定了穴位久立在桌前，四目相对，无人说话。

　　“我……”
　　“你……”

　　萧毅转口道：“你先说。”
　　林念晃了晃他们一直捏在手里的‘始作俑者’，清了清嗓子，“给……给我。”

　　萧毅恍了一下神，手忙脚乱将手里的‘烫手山芋’塞到林念怀中，“给，我有些口渴，先……先喝水。”

　　他转身就去找水喝，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他的住处，环顾四周都是陌生的物件，还险些踢到了一旁的凳子差点闹出笑话。

　　林念望着他四处乱走的背影，将青冥一早就备好的茶端给他，来到他身后还未来得及说话，他突然转身，林念一时不察，手里的杯盏被狠狠撞了一下，热茶洒落在她手背，很快白皙的皮肤涌现出淡淡的红晕。

　　萧毅挥掉她傻乎乎捧在手里的杯盏，一手揽过她的肩，携着她朝窗前的软塌走去，“你怎么站在我身后也没出声？”眉头又深了几许，“我记得你这有烫伤的药，得赶紧上药。”

　　萧毅安置好她，转道走向药柜前，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一时间想要找到还真有些难度。

　　林念望着他认真找寻的背影，竟忘了提醒他，任由他在众多的药瓶中翻箱倒柜般寻找，奇怪的是连同她的生气也在他认真寻找中渐渐淡忘。

　　等到她回过神来，萧毅终于找到了药瓶，冷隽的脸庞浮起淡淡的笑意走来，动作熟练自然，捞过她的手搭在软塌的矮桌上，朝着她烫红的手背轻轻吹了吹，大有哄小孩子的嫌疑柔声开口问她。

　　“你怎么还学着阿和躲在背后吓人？”他抬眸瞥了她一眼，见她轻皱了一下眉头，手里的力道放缓了些，“疼吗？”

　　林念没回答，反倒用没受伤的手托着腮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世子，咱们似乎还在吵架期吧？”

　　萧毅替她擦药的手一顿，好整以暇回望着她，“我们何时吵过？”

　　这是打算装傻糊弄过去？

　　林念放下手敲了敲矮桌，“世子这是打算同我掀过去？往事不再提？”

　　萧毅停了手上的事，深邃的眼眸仿若积压了许多的事，隐上一层愁思，“阿念，我欠你一句道歉。”

　　她想过他会送她一大堆的东西或者稀奇玩意来求得她原谅，但她的的确确没有想到他会直言不讳向她郑重道歉。

　　“我不该疑你，不该试探你，即便我说再多的道歉，在你心里恐怕都有了一个结。”他自嘲一笑，“你待我全心全意，我却对你心存怀疑。”

　　全心全意……她竟没来由心慌。

　　她哪里担得起他口中的样子？

　　林念不自觉抽回手，假意揉了揉，“手有点酸。”

　　萧毅不疑有她，嗓音沉沉继续刚才的话题，“阿念，我不为自己开脱，但请你体谅我的难处，这一路走来我遇到了太多事，身边也出现过不少的叛徒，如今我有了阿和，我定然是不想出现纰漏，他是我长姐唯一的血脉，我曾答应过长姐必然护他平安长大。”

　　林念靠向窗栏，低眸沉思。

　　萧毅的话的确不是为自己开脱，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他没必要惺惺作态说出这一番感人肺腑的假话，但偏偏在这种时候对她真情吐露，反倒让她无所适丛。

　　她情愿他保留一丝怀疑，对她仍保持一点戒心，那她会毫不犹豫利用他替自己报仇，可他却突然转变了态度，一副极为信任的姿态，让她陷入自我愧疚和道德谴责的两难。

　　外头起风了，林念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倏而一笑，“你方才说了许多是信我了？”

　　萧毅勾唇一笑，同她平视，“大约是吧。”突然严肃的看着她，“所以，阿念别骗我。”

　　林念歪着头狡黠一笑，似真似假道：“若我有事骗了你，你打算如何？”

　　他狭长的眼眸微眯，眼底一片阴翳，“别这样问我。”

　　她怔然。

　　萧毅抬手轻轻拂去她肩上的落叶，嗓音沙哑透着几分危险的警告，“阿念，若真有那日，只怕结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林念不惧威胁，明晃晃追问他，“你会杀了我？”

　　“不会。”他没有犹豫脱口便道：“我会杀了你身边所有人。”

　　林念因他刚刚说的不会正暗自高兴，紧随其后的话让她嘴角的笑意凝滞，“杀了……所有人？”

　　她不太确信，再次询问他。目光落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显然不是同她玩笑。

　　“阿念，你骗了我，我自然是极难受的，但我不想我的痛苦你不知道，杀了你亲近之人，你应该就可以体会到我的难受。”他说的风轻云淡，仿佛杀一个人不过是头点地的简单事。

　　林念突然觉得后脊一凉，掌心有薄汗溢出，黏腻难受。她靠在窗栏前，盘着的腿变得麻木僵硬。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他从前在她的前面从来不会大肆说这些血腥之事，但今日他却不加掩饰，像是在提前告知亦或是警醒她？

　　“怎么了？”萧毅瞧着她脸色不对，朝她伸出手。

　　林念望着他那双手，方才她还觉得这双手好看，如今像是能索命的阴爪，下意识避开，“你要做什么？”

　　萧毅好笑的轻哼一声，“你躲我？”

　　“不是，我只是腿麻了。”她眼神飘忽不定，唯独不落在他的身上。

　　“阿念，我方才是同你说的玩笑话，别当真。”他往她身边挪近了位置，伸手为她捏一捏僵硬的腿。

　　“不用了！”她厉声呵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放低了声音，“我……我自己可以。”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躲过，那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膝盖，拖住她的腿连人也一并拽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过，她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

　　“阿念，你在害怕什么？”他轻柔的为她捏着小腿，“我都同你说了是玩笑话。”

　　林念挣扎想要抽回自己腿，却被他死死扣住。

　　“你再动，我不保证还是玩笑话。”他抬起眼眸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林念可以笃定他说的一定不是玩笑话。从始至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在同她嬉笑，他真的会杀了她的亲近之人泄愤。

　　他是红渊的狼，从前在她面前不过是收敛，如今一切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夺回王位不再是遥不可期，所以他的嗜血本性自然而然也随之坦露。

　　“世子。”仲泊没敲门，径直走进来，像是早就料到萧毅在此处。

　　萧毅专注的替她捏着腿，头也未曾抬起，淡淡道：“何事？”

　　“昨日那位大夫已经处置了。”

　　萧毅停了手上的事，抬眸看了眼仲泊，“这种事不必前来禀告。”

　　大夫？

　　林念面色焦急，拉住他的衣袖，“哪位大夫？”

　　萧毅没说话，宛若深潭的眼眸平静如一潭死水。

　　仲泊轻飘飘道：“昨夜替念姑娘诊治的大夫没有尽到责任。”

　　她失了魂坐在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因为她的逃跑将一切罪责怪在别人头上，大夫没有看住她，让她顺利离开，究其责任还是因为大夫照顾不当，让伤患跑了。

　　“萧毅……”她咬着唇，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毅抬手示意仲泊退下，“做事马虎自然是要受处罚。”抬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