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黎羕

33、启程江陵

　　棋盘上，黑白棋子平分春色，错落分布，此刻陷入了僵局。

　　莹白的指尖捏着黑子，林念托着腮打了个哈欠，手上捏的黑子随意落在萧毅眼下。

　　萧毅挑眉睨了她一眼，“你这算是破罐子破摔？”
　　“咱们对峙的够久了，由我开始，不如也由我结束。”

　　萧毅勾唇一笑，将手中的白子轻松落下，自信的望着她。

　　林念盯着他落子的地方，白子从后切断黑子的进攻，黑子溃不成军。

　　林念干脆将手里剩余的黑子放进棋盒中，懒懒道：“世子棋艺高超。”
　　居然还骗她说自己棋艺不如沈易安。

　　“不来一局了？”收起白子，萧毅盛情相邀，和她对弈许久，赢得并不算轻松，阿和说她的棋艺甚好，难逢敌手的地步，本来他觉得是阿和偏心之言，现下看来是他“轻敌”了。

　　林念朝他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再来一局，还如何静养？”手指微曲，敲了下棋盘，发出一声轻响，“阿和是不是还同你说我棋艺不错？”

　　萧毅正在理袖口的手微停，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了解他。”

　　林念重新拾起黑子放入棋盘中，看似胜负已定的棋局突然又有了转机，她挑衅的朝他挑了挑眉。
　　“阿和既然说了，我总得全了他的说法。”

　　这盘棋明明大局已定，她却扭转乾坤，看似是他赢了，却大有玄机。
　　萧毅垂目看去，黑子似一条狰狞的游龙从中为自己挣脱束缚，硬生生搏出一条路来，黑色棋子与木色棋盘鲜明对比，杀气四溢。

　　他难得皱起眉头，想要破出迷局，手持白子却迟迟不落盘，等到终于确定，落盘的瞬间，所有棋子被林念尽数拂乱。

　　从有到无只在一瞬间。

　　萧毅目光一凝，这一局他和她都没有输。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不同，他想要同她切磋棋艺，验证阿和的话，更想要在她面前好好露一手自己的棋艺，而她似乎从开始到现在皆是随性洒脱的姿态，并没有全身心投入棋局中。

　　“这世上本就没有死局，难得是你如何破局。”林念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放置棋盒，素白的指尖拾起圆润的棋子，动作自然，叫人瞧着怪赏心悦目的。

　　棋子落盒的清脆声，并不打扰两人之间的好氛围，一动一静，一个忙于收拾，一个静静看着，甚是融洽。

　　仲泊突然闯入，失了以往的分寸，脸上紧张的神色轻易可见，他看了林念一眼，转眸看了眼萧毅，拱手行礼道：“世子，我有事禀报。”

　　萧毅拂了拂衣袖，衣衫轻微的褶皱抚平，不假思索道：“无妨，说吧。”

　　仲泊斟酌一二，躬身道：“贺尧其前来复命。”

　　林念拾棋子的指尖微颤，神色不变，继续手上的事。

　　萧毅凝思片刻，“唤他进来。”

　　他倒是没想到贺尧其竟然还能活着来见他，倒是好奇他怎么从红渊跑到这的，钟离又是怎么救出他的？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贺尧其阔步而来，单膝跪在萧毅面前，“世子，末将来迟。”

　　“起来回话。”萧毅抬手指向一旁的凳子，“坐吧。”

　　“世子客气，末将站着回话就好。”

　　萧毅也不强迫，顿了许久道：“那日你们如何逃离红渊的？”

　　“多亏钟离姑娘来得及时带我们杀出重围，我们才险逃了出来，只不过身边的弟兄也折损了不少。”提起钟离，贺尧其的眼睛里是道不尽的感激，是绝境中被人所救，看到希望的稻草。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此时过于夸耀钟离，拱手解释道：“世子思虑周全，正是因您提前布好局，又派了钟离姑娘前来搭救，不然我们定是要折在那了。”

　　萧毅心中嗤笑一声，他本就没想留他们一命，更没指望他们日后会感激自己，他想要他们的命是真，唯一的失算是钟离转身营救，自然贺尧其等人感念钟离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回来了，就留下来吧。”
　　“末将领命。”贺尧其抱拳感激，他从没想过世子会原谅他们当年的错误和怯懦，如今同意他们留下，想必是真的重新接纳他们了。

　　林念推开窗户一角，看着仲泊和贺尧其离去的身影，不免为他的天真哀叹。
　　萧毅表面上同意他们回来，那是为了做给他人看，不叫人以为他是忘恩负义之辈，但往后只要贺尧其等人有丝毫不轨举动，一定会新仇旧恨一起算。

　　林念将轩窗关上，慵懒道：“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怕贺尧其正在心里感念你不计前嫌。”

　　她话中的调侃，萧毅自然听得出来，“留在身边为我所用，好过送给宇文寒卖命，况且他如今心里最为感谢的应该是钟离，并非我。”

　　从贺尧其进门，话中所意任凭谁都能听出来对钟离的感恩，他身为世子又算得了什么？一个抛弃他们，在红渊任凭他们挣扎的旧主，而他们不过也只是想借红渊之事有名正言顺回来的借口，既然彼此心知肚明，那互相利用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你打算接下来如何安置这些宇文军？”林念对贺尧其并没有好感，毕竟她最看不上的就是轻易背主的人，“有一保不定会有二，这些人随时会有反扑的可能。”

　　贺尧其等人早就受够了在宇文军中的窝囊气，他们想要离开，想要去证明，而机会是萧毅给的，但救他们的却是钟离，虽然嘴上不说，但其行为也能猜出大概。人性如此，谁又能轻易忘记过命的搭救？

　　“既然想要回来，那便让他们回来，也算全了他们忠义之心。”萧毅冷冷开口，话语间讥讽十足。

　　.

　　.

　　北朔商会的事接下来全权交由阿袁处理，从北朔离开，萧毅一行人也加快了行程，马车昼夜兼程，没几日便到了江陵城。是他的母亲生身之地，也是最先反抗萧策，死伤最多的地方。

　　萧毅这一路出奇的话少，林念主动找了好几次，他也只是淡淡的“嗯”了几声。

　　等到了江陵城门，看守城门的两名守卫交叉长枪拦住他们的车马。

　　“检查。”

　　萧毅深吸一口气，撩开帘子一角，“是我。”

　　守城侍卫见到这张熟悉的容颜，当场瞪大双眼，连话也说的不利索起来。

　　“世……世子！”
　　“快让世子进来！”

　　随着城门打开，车马依次进入城中，方才看守城门的侍卫止不住的高兴，大叫着世子回来了。

　　街道上的人听到呼喊，皆停下手头上的活，翘首以盼看着城门的方向。
　　这些年江陵城受尽苦楚，他们铁了心拥护萧毅为帝，不惜以命相搏，一表他们的决心，如今他们心心念念的世子归来，城中所有人无不欣喜，前来迎接。

　　仲泊本想询问是否停车和周围的百姓打个招呼，但萧毅并没有吩咐停下马车，反倒是催促快些离开。

　　林念望着他紧锁的眉头，突然明白了他这一路为何心情不佳，又为何不愿下车和这些百姓们打声招呼。

　　他在怕。

　　他害怕见到旁人欣喜的面孔，和早已千疮百孔的江陵成对比，他们对他期望越大，他越怕让他们失望。这些年他没少听到关于江陵的事，萧策每年大肆征收，江陵百姓苦不堪言。

　　似乎从他们决定拥护他的那一刻起，他们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而他的耳边也从未听到过江陵的好消息。

　　车马停下，外头是大家纷涌而来的呼喊声。

　　“世子！你回来就好！”
　　“咱们有救了！”
　　“是啊！咱们有救了！”

　　林念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总归是要见的，你若不想今日见，我去替你回了吧。”

　　萧毅无奈点头，“总归不是现在。”

　　林念下了马车，面对相护拥挤的人群，她抬起手示意他们静下来，“各位，我非常理解你们，但世子昼夜赶路，实在是疲累，咱们先回去，改日世子定会见你们。”

　　经她一说，拥挤的人群渐渐散开，虽迫切想见到世子，想要知道他是否能带领他们重回原来的生活，但眼下的确又不是好时机。

　　林念目送所有人离开，周围没了纷杂的声音。

　　萧毅从马车上下来，“进去吧。”

　　林念本以为萧毅会休息片刻，没想到他径直和仲泊去了议事厅。来了江陵他迫切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来证明自己的心也愈发强烈。

　　议事厅里，一些将领已经聚集在这，人人皆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看见萧毅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面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齐声唤道：“世子！”

　　萧毅径直走到最上头，脸色沉静如水。

　　林念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她身上，让她进退两难。

　　萧毅正要吩咐仲泊引林念坐到身旁，却见她坐在了入门的末尾椅子上，俨然像是临时凑数的成员。

　　仲泊不经意看了萧毅一眼，竟觉得世子有些不高兴，他是眼花了吗？

　　“开始吧。”萧毅瞥了林念一眼，淡淡道。

　　坐在林念身旁的年轻将士趁着旁人不注意，缩了缩脖子，凑到林念跟前。

　　“姑娘，咱们讨论的可是大事，你也留下来听？”

　　林念学着他的样子，刻意压低声音，“我都坐下了，你觉得呢？”

　　远在主座的萧毅刚要开口，便见到末尾两人鬼鬼祟祟不知在说些什么，距离也越来越近，他抬手打断了旁人的话，眉梢微抬，“林念。”拍了拍右手旁还空着的位置，“坐在这听得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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