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黎羕

32、我也是大夫

　　或许，大闹红渊那日他就不该顾念从前的情谊，应该斩草除根。

　　“你没有错。”林念望着他的眼睛，“萧毅，是非对错从不是我们自己定论，只能留给后人去说，但你若手握重权所有人说的话都是夸耀你。”

　　这世间，无论你再怎么为他人着想和考虑，总会有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人无完人，太过在意旁人的想法，只会更累。

　　“阿念，你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觉得我做错了？”到时候，她会不会如钟离一样离自己而去？

　　“不会。”她轻轻一笑，“总得听了你的解释我再决定，况且也未必是你一人之错。”

　　萧毅望着她的目光忽而变得炽烈，愁云布满的世界因她这句话一扫阴霾，瞬间明亮起来。

　　他的手还握着她，掌心的冷意渐渐褪去，脱下自己的披风将她严严实实裹好。他们靠得很近，萧毅的嘴角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林念感受到手臂越来越紧的压迫感，抬眸盯着他的下颚，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路没再发生任何的事情，马车稳稳当当停在府邸前。

　　萧毅先行下了马车，掀开帘子，打了个结，朝林念伸出手。

　　他们明明牵过彼此的手，但林念还是觉得不妥，尤其在众人面前她只是林和的阿姐，是萧毅的救命恩人，更是一名大夫，若她和萧毅在这些人面前太过亲密，只怕私底下大家也会议论。

　　思前想后，林念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碍事，我自己可以。”

　　是的，她高估了自己。

　　手臂的疼痛促使她下马车时只能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扶着马车而下，一个没留神，脚步虚空，整个人朝萧毅倒去。

　　萧毅及时扶住她的肩，拧眉道：“逞什么能。”

　　在众人的错愕中，萧毅直接打横抱起她。

　　林念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抱着跨过府邸正门，耳边是侍女们接踵而至的行礼问安声。
　　青冥诧异的迎了过来，脸上是隐不住的担心，“念姑娘！怎么回事？怎么出门一趟还受了伤？”边说话，边去拿要用的东西来。

　　萧毅将她放在窗边的榻上，接过青冥的药箱。

　　青冥没松手，提议道：“还是我来吧。”

　　萧毅微微用力药箱到了他的手上，“你先去准备点吃食。”

　　青冥看了眼榻上的人，正低头拆开手臂上临时包裹的碎布，“是。”

　　“我帮你。”萧毅放下药箱，过来帮她。

　　林念也没拒绝，任由他将一层又一层的碎布拆开，很快触及到了伤口，疼的林念差点叫出声。

　　别看她平日里遇事冷静，处理别人伤口眉头都不皱一下，但实际上她是最怕疼的，更怕吃药，苦滋滋的草药喝下去即便吃了蜜饯也难以平复她恶心的感觉。

　　萧毅看着她的伤口，依旧十分可怖，他是男子，若这伤口在他身上，还能抗一抗，可她是女子，以伤口来看是一定要缝合。

　　林念小心翼翼瞥了眼伤口，其实她心里清楚，那一刀下来，伤口不可能会小，可是目前她还不能在萧毅面前暴露她会武功的事情，情急之下打在那人的腿上，为他们争取躲开的时间。

　　敲门声响起，仲泊领了大夫前来，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子。

　　林念偷偷拽了拽萧毅的衣袖，“她是谁？”

　　萧毅压低声音道：“大夫。”

　　林念还没反应过来，那位女大夫已经放下了药箱，上前来查看她的手臂。

　　她自己就是医者，如今看着别人上门来为自己诊治，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姑娘，你这伤口需要缝合，且忍着点疼。”女大夫开始在药箱里准备缝合的东西。

　　林念往后挪了挪位置，没受伤的那只手缩了起来藏在衣袖里，巴掌大的小脸是满满的抗拒。她曾给人缝合过，那惨叫声到现在她都记得。

　　萧毅听了女大夫的话，了然点头，转头的一瞬间正想和林念说话，见她躲到一旁，无奈捉住她的手腕，“听话。”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林和不爱吃药，撒泼打滚什么招都想尽的无赖样。

　　“大夫，开始吧。”

　　女大夫看了林念一眼，身为医者一眼便可以看出某人并不情愿的想法，“烦请公子拉着点。”

　　萧毅闻声又看了林念一眼，果不其然她又向后缩了缩，稍稍授力把人拉了回来，摁在胸口前，不让她动弹，“很快就好，你稍微忍着点。”

　　话虽如此，当尖细的针穿透皮肤，紧随其后便是钻心的疼痛蔓延身躯，鼻尖溢出薄汗，疼的她只想缩回手。

　　如果不是萧毅强硬摁住她，她恐怕早就逃离。

　　他抱着她，在她的耳边诱哄着，安慰着。

　　温柔缱绻的样子连女大夫也忍不住抬眼瞧了他几次，手上的功夫也快了许多。

　　缝合了四针，女大夫包扎好伤口，又嘱咐了几句伤口不碰水等云云，收拾好自己的药箱由仲泊领了出去。

　　伤口现在疼麻了，林念垂眸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也是大夫好吧……”
　　即便她很小声的说了一嘴，还是被萧毅听见了，“你这副样子若是阿和见了，只怕也是要笑你的。”

　　林念轻轻吐了吐舌，方才疼的嘶嘶叫唤和往日里的冷静自持不沾分毫，真是丢脸丢大了。

　　萧毅望着她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连方才的吐舌也煞是可爱，一颦一笑尽是生动。

　　“我想睡会……”
　　“现在？你还没用膳，要不吃过再睡？”

　　她摇了摇头，极累的靠在窗边，“等我睡醒了再说……”

　　萧毅还想再说一句，她已经阖上眼眸，陷入沉睡中。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恐怕早就心力交瘁，现下睡会也好。

　　萧毅坐在她身旁静静的陪着她，直到青冥前来传膳时，他抬手阻止，慢慢起身，将一旁的薄被轻轻覆在她身上，随青冥前去膳厅。

　　“记得备些她爱吃的，等会醒来估摸她也饿了。”
　　“是，我马上去安排。”

　　脚步声渐行渐远，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手指轻轻划过覆在身上的薄被，沉思良久。
　　这一步她走对了，还得谢谢宇文寒倾力相助，若不是他此次一意孤行暗杀萧毅，她又怎会有机会救下萧毅，让钟离和萧毅两人隔阂加深。对于钟离她是害怕的，她怕有一天萧毅会为了钟离不顾一切，那他们这么久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

　　.

　　因林念受伤，这些日子基本上都是窝在屋里，如今天气更冷，她正好有借口哪儿也不去。倒是萧毅不知是怎么了，隔三差五前来问候，还总是带些北朔的特色糕点来，说是给阿和带的，顺便多买了些带给她。

　　有人记挂，林念自然是高兴的。

　　“伤好的怎么样了？”

　　林念朝他晃了晃自己缠着药纱的手，“赶路不成问题。”

　　萧毅目光一凝，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明日启程，若你身子不适，我让仲泊安排人手保护你，等你身子好了再赶路。”

　　林念活动了下筋骨，“千万别，老是这么躺着，我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见她的确是精神恢复不错，萧毅也放下心来，那日受伤惨白的脸他至今不敢忘，这些日子她静心修养，他心里总是觉得留她一人不放心，吩咐人早早去买了她爱吃的糕点，等手上的事情忙好，便拎着食盒过来找她。

　　“阿和近几日忙些什么呢？”

　　因她一早和萧毅说好了，只说近些日子她特别忙，让阿和好好听话，等她忙好了就会找他，毕竟她受了伤，这是阿和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也许他以后会成为萧毅的左膀右臂，但在眼下，她还是希望他可以快乐些，不被这些事打扰。

　　萧毅招了招手，青冥端着棋盘而来。

　　“这是？”林念望着桌上的棋盘疑惑抬头。

　　萧毅伸手引了引，示意她可以打开看看。

　　林念打开了雕刻精美的木盒，里面是色泽晶莹，珠圆玉润的黑白棋子，这样的珍品实在是难得，她忍不住拿起一颗，竟触手生温，当真是难得一见。

　　“这好宝贝你从哪儿得来的？”她爱怜的执起棋子。

　　“阿和说你除了看药案，平日里最喜欢的大约就是下棋了。”萧毅抿了一口茶，无意提道：“听说你从前和沈易安经常切磋棋艺？”

　　林念微怔：“阿和告诉你的？”
　　萧毅挑眉一笑：“他随便说了一句，听他形容，大概也能猜到是谁。”

　　林念呼吸一滞，师父的女儿他应该不会也知道吧？
　　见他放下杯盏，并没有打算继续往下说，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萧玉的事情他不会不怀疑。

　　放下手里的棋子，林念背过身去，展开棋盘，“阿和说的话你也信？”
　　萧毅自她身后传来笑声，“孩童的话最是真。”

　　林念素白的指尖捏着棋盘，“不知道世子的棋艺如何？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正好可以切磋切磋。”

　　萧毅盘腿而坐，叩了叩桌子，“我的棋艺怕是比不得沈易安，你莫嫌弃。”

　　林念递给他棋盒的手微顿，不太明白他怎么又提起了沈易安，难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死后更是提起来都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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