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黎羕

20、赠予她短刀

　　一大早，林念正在晒草药，听到有人唤她，转身看去，一身藏蓝色袍子的男人正缓缓走进院子。

　　“阿齐图？”

　　阿齐图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眼神躲闪，“是我。”

　　林念记起昨日他不修边幅的粗犷模样，今日倒像是换了个人，剃干净了胡须，散乱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白净的脸庞。她听萧毅说过阿齐图的母亲是中原女子，也难怪阿齐图的长相并不像草原上的人粗犷豪爽。

　　阿齐图垂下眼眸，不自信开口，“我母亲是中原女子，父亲当年前往中原路途中，偶然救下我母亲，后来他们相爱，母亲只以为父亲是普通商队，没想到却是肃祁王，且早已娶了王妃，母亲性子傲，断然不允自己为人妾室，在宫外生下我，却因为生产时亏损了身子在我五岁时便撒手人寰了……”

　　林念默默听着他的过往，也是个身世可怜的人。

　　阿齐图很少向人表明心迹，“父亲得知我母亲离世，将我带回宫中抚养，我只见过他一次，后来便是阿图勒继位，我被赶出宫中，处处受人辖制。”

　　林念拨弄着草药，并未说话，她不知道为何阿齐图会突然说这些，并且是同她说。

　　阿齐图坐到石墩上，看着林念手中的草药，“你同我母亲很像，她也懂医术，我曾记得她在院中拨弄着草药，而我待在一旁看着她来回走动的身影……”你不仅像她，连骨子里的倔强也如出一辙，只是当年他的母亲因为爱葬送了一生，尸骨永远留在了肃祁，至死没有回到她心心念念的中原。

　　阿齐图从从腰间取下一把弯刀，递给林念，“姑娘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就当感谢姑娘所给的药。”

　　林念望着他递来的弯刀，竟是昨日所用之物，她皱了皱眉，“这短刀雕刻精致，绝不是俗物，如此贵重，恕我没有办法收下。”

　　阿齐图急声解释：“姑娘，请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姑娘莫名亲切，绝不是有非分之想。”

　　话已至此，阿齐图的手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林念接过短刀，微微颔首，“多谢。”

　　阿齐图露出了笑容，时隔多年他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意，除了母亲便是眼前的她。

　　林念收好短刀，“若有机会，去看看你母亲曾生活的地方，也算是了却她一点点遗憾。”

　　“我定会去。”阿齐图爽朗笑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正好也请姑娘尝尝我们草原的美食。”

　　林念微微一笑：“尘埃落定之时，我也请你看看中原的美景。”

　　“姑娘，那咱们一言为定。”

　　阿齐图伸出手，悬在空中，林念笑着与他击掌。

　　林念望着他，恍若看见了另一张清隽的脸庞，心中不免掠过叹息。

　　萧毅从前也有过这样的笑容……

　　不远处，萧毅和仲泊静静站在廊下，看着对面相谈甚欢的两人，面上一派平静，拢在袖中的手却微微攥紧。

　　明明隔着庭院，他却能清楚看见她脸上盈盈笑意。他与她相识许久，才见她开怀笑过，阿齐图与她明明相识不过一日，却能让她展颜欢笑，彼此间仿佛熟络的很。

　　“世子。”仲泊轻声唤他，“要不属下过去……”

　　萧毅没有回话，目光渐渐游移到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纤瘦合宜。

　　“青冥如今做事愈发不上心，让她为林念重新剪裁衣服。”

　　他又深深看了一眼，挥袖离开。

　　仲泊赶紧跟上，“属下明日就叫青冥把念姑娘的衣衫裁剪好。”

　　“明日？”

　　仲泊微顿：“今……今日？”

　　“嗯。”

　　仲泊低下头松了口气。

　　萧毅自顾自走在前头，抚上腰间的匕首，轻松取下，“把这个交给林念。”

　　仲泊接过匕首，那是长公主从前的爱物，没想到世子竟将它转送给念姑娘。

　　萧毅停下脚步，云淡风轻道：“她是林和的阿姐，缺什么也该咱们给。”

　　仲泊低下头眼底却满是笑意，世子这副样子，像是在和自己闹别扭，又像是在不满阿齐图对念姑娘殷勤。

　　萧毅突然转身，朝着原来的路走回去。

　　仲泊不知他为何又要回去，拿着匕首，也跟了上去。

　　那边，林念端着杯盏刚好转身看见萧毅走来。

　　“世子。”

　　阿齐图俯身行礼，脸上笑容还未收。萧毅隐下心中异样。

　　“阿和方才同青冥出去了。”

　　萧毅点头回应，看向阿齐图，“阿齐图我会让宋启点一万人马给你，希望我到时看到你已经成功清除余党。”

　　“世子放心，一万人马足够了。”阿齐图抬手行了礼，转向林念，“姑娘，告辞。”

　　“万事小心。”

　　林念下意识嘱咐一句，却没看到身旁的人越来越沉的脸色。

　　“你和阿齐图关系似乎不错？”

　　萧毅走到她身前，挡住了阿齐图离开的身影。

　　“什么？”林念还没反应过来。

　　“阿齐图。”

　　想到今日阿齐图对自己所说的话，林念叹了口气，“他是个不错的人。”

　　萧毅只觉心头一堵，声调沉郁，“听你这口气，莫不是喜欢他？”

　　“我何时说过我喜欢他？”林念抬眸望着他，突然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

　　“你若是打算给阿和找个姐夫，也得问问阿和不是吗？”

　　林念终于明白了他话指何意，原来是怕她只顾着儿女情长，忽视了阿和。

　　“放心吧，若真有，我自然会同阿和说。”

　　萧毅眉头紧锁：“你如今是打算终身大事提上日程了？”

　　林念好笑的看着他：“你今日怎么对我格外关心？”

　　萧毅撇过脸望着她晒的草药，极不自然道：“你是阿和的恩人，我自然是要关心的。”

　　原来只是因为她救过阿和，所以身为小舅，自然也要对外甥的恩人多多关心，才能免去外人诟病是吗？

　　林念收拾好草药，直起身子，看向他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倒是不必如此，我的事师父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萧毅眉眼晕开一丝悔意，他方才说的话未免太过撇清关系，也难怪她没了好脸色。

　　“我是觉得，这是关乎女子一生的大事，还是要斟酌再三，譬如人品能力都是需要考量的。”

　　“嗯。”她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如同你和钟姑娘，幼时相识，知根知底。”

　　萧毅抖生出越说越乱的感觉，说出来的话也愈加急匆，“总归是要你喜欢的，况且你年纪不大，这些事以后再说也未尝不可。”

　　林念睨了他一眼，挑眉相看，师父他老人家念叨她多次，说她年纪也不小了，终身大事却一拖再拖，还说她都快成老姑娘了。如今萧毅让她不必着急，是打算让她孤独终老吗？

　　“世子今日出门怕是忘了带什么。”

　　正说着话，林和满脸喜色跑了过来。

　　“阿姐！”

　　林念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头发，“今日学的如何？”

　　林和骄傲抬起头：“青冥姐姐说我聪明，学的快！”

　　林念捏了捏他的脸：“阿和果真没让阿姐失望，没什么奖励的，屋内有新做的玫瑰酥。”

　　林和最爱吃阿姐做的玫瑰酥，只是阿姐说玫瑰酥吃多了容易积食，平日里做的甚少，他都馋了好久了，今天可终于能吃上了。

　　林和牵着林念的手走进里屋，刚看到玫瑰酥就放开了林念的手，小跑过去塞的满嘴都是玫瑰酥。

　　本以为萧毅走了，没想到他也跟进来了，林念微微侧目问道：“听仲泊说你们过几日要去北朔？”

　　“嗯，过几天去。”

　　林念沉默片刻：“你是想等阿齐图有所动作，肃祁大乱之时再去北朔？”

　　萧毅微勾唇：“有时候我在想，你若是男子只怕连我也要避锋芒。”

　　这倒是对她不低的褒奖了，可惜林念志从不在此，若不是被逼无奈谁又愿意步步为营。

　　“所行路上想必还缺个医者。”

　　萧毅眉眼萦绕一丝笑意，就知道她是一定要跟着去的，即便前路艰难险阻她也从不肯退缩，这也是他觉得林念不输男儿气魄的证明。

　　林和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道：“阿和也要去……”终于咽下玫瑰酥，喝了一口水，“阿姐你和小舅去哪儿啊？”

　　林念皱起眉头，似真似假地说道：“去给阿和找姐夫。”看向萧毅，“顺便带阿和看看未来的舅妈。”

　　林和瞪大了眼，玫瑰酥也不吃了，紧紧拽住林念衣裙。

　　“阿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没人要了！”

　　林念蹲下身子把他拥入怀中，“阿姐以后有了归宿，保不齐对阿和是要忽视了。”

　　听到答案，林和放声大哭。

　　萧毅没想到她还有如此恶趣的时候，竟喜欢逗弄孩子，不免觉得好笑，“你阿姐逗你的。”

　　林和憋着嘴，斜瞄了林念几眼，见阿姐面无表情不像是玩笑话，当即开始撒泼打滚。

　　林念站起身哭笑不得看着他，这小子的臭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不过也难怪，师父和她从未对林和说过一句重话，自小养在身边平日里也多半是纵容他，如今看来她倒觉得阿和的性子愈发需要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