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爱情》李泉清

10、乡村爱情（九）

　　乡村爱情（九）

　　时间的脚步从来不会停歇。转眼到了冰封的季节。这时候的农村人，大多没啥事，开始进入猫冬的节奏。
　　窑厂的制坯车间已经停工，坯趟子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打零工。
　　出装组还得干一阵子，得把晒干的砖坯全部烧出来。
　　窑台上还是那些忙碌的身影。
　　自从窑厂制坯的停了工，英子就回了家。
　　英子的家是用砖属皮的那种砖土结构的，刚刚盖了有五六年的光景，可算得上是新房子了，是老人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借着亲戚朋友钱盖起来的，为小儿子娶媳妇用的，欠下的帐，这几年靠闺女和二宝干窑厂挣了钱才刚刚还完。
　　英子家的房子是前些年村里统一规划的标准房：东西十三米，分四间，南北五米宽，屋顶还是用麦秸囤的。
　　英子住屋房子，二宝住小屋。
　　英子是个内向的人，不太喜欢交际，除了偶尔出去找个朋友聚聚，平时就喜欢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听收音机了，看看画报了，或者是对着镜子瞅瞅了……。
　　英子喜欢听那些时下流行的歌曲，像《回娘家》了，《知音》了，《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了，《牧羊曲》了，《大约在冬季》了等等。有时她还跟着人家的节奏哼哼，有时候来兴致了，看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就裂开嗓子跟着人家唱几句，根本不在调上，一听就是属于五音不全的那种。
　　英子很羡慕那些歌星，想想人家的生活，富裕奢华，靓丽多彩，再看看自己的生活，苟延残喘的，感到很不平等，她怨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好嗓子，或者是能给她一个美丽的容貌也行，像刘晓庆一样，去演电影，当演员，即能出名又能挣很多钱。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那首《大约在冬季》：
　　轻轻地
　　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
　　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着风
　　虽然下着雨
　　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你自己
　　……
　　歌声忧伤而凄迷，似乎触到了她心灵的最脆弱处，她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流。
　　她想他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褥子底下掏出一本杂志，用火辣辣的眼神凝视。
　　那是一本黄色杂志，封面是一个大尺度的美女半裸着胸的图片。
　　她贪婪地翻阅着，干渴的灵魂在那些画面里努力地吸允着，贪婪着，享受着……

　　突然，一阵敞门声把英子吓了一跳，赶紧做贼似的把杂志合起来，急急忙忙塞到褥子底下，隔着窗户的玻璃往院子里看了看，是她母亲回来了。
　　“英子――”母亲叫唤道。
　　“哎”
　　“在干啥？”母亲推开英子房门走了进去。
　　“没干啥！在听收音机呢”，英子一副悠闲无聊的样子。
　　母亲坐在英子床沿上，“英子，我和你说点儿事，有人给你提亲，就是咱村东北角上姓刘的那家托人来说媒，就是那家的孩子，那孩子干饭店，问你愿意看看不。”
　　“不愿意！不看！”英子没加思索一口就回绝了。
　　“那孩子我认识，长得挺出息，家庭还很好，就弟兄自己，俩姐姐，都做了媳妇了，才盖的新房子，家里买了电视机，录音机，新家具，屋里拾掇得挺好！比上次来咱俩的那个和你一块在窑厂干活的那个什么老五啊是叫啥唻的可强多了！”
　　“别说了，我不愿意！”
　　“我说你这死妮子傻啊是咋？！这么好的人家，打着灯笼都不好找，你是嫌人家咋？人家要模样有模样要家庭有家庭，哪一点儿配不上你？！你说的那个老五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门儿都没有！”英子母亲把脸一耷拉，抬起腚，气呼呼地往外走，临出去还把门子狠狠地摔了一下。
　　英子也没好气，从被子上抓起枕头狠狠地摔了一下，撅着嘴，嘟囔：“有钱了不起啊！干饭店啥了不起的？！”
　　英子在屋里闷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她要去找老五，叫老五让他家里人来提亲。
　　英子急匆匆出了屋，骑上车子，直奔窑厂而去。

　　到了窑厂，老五正好才装完窑，正准备回家，看到英子直奔他过来，赶忙拍个拍身上的砖沫子，划拉了划拉脸上的尘土，问道：“你咋来了？”
　　“找你有事！”英子有些害羞，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什么事？”老五急不可耐地问。
　　“这里人多，不方便，走，到那边说去。”英子指了指窑台下面的一块没人的地方。俩人来到窑台下面，老五站住，扭过头问：“到底啥事，神神秘秘的！”
　　“有人给我提亲了！”英子羞答答地说。
　　“啊――！那你咋打算的？”老五急眼了。
　　“这不是来问你嘛！”英子看着老五那副傻傻的样子，也有些急了。
　　“那，那你咋想的？”老五试探英子的态度。
　　“我咋想的！你又不去提亲，你赶紧托人去我家提亲啊，你去提亲这事不就好办了！还我咋想的呢！你这人就是傻！这么久了也没个态度！还等着我上赶你！”英子一副生气的样子。
　　“那，你愿意不？”老五有些小激动。
　　“这还用问！我不愿意我来找你？！”英子埋怨着。
　　这下老五兴奋了，欣喜若狂地抓住英子的手：“好！有你这句话，我马上就回家找人去提亲”
　　英子听了老五的话，脸上露出一种幸福的娇羞。
　　“哎，英子，今天去我家看看去呗，看看我的房子，咱怎么拾掇拾掇，在我家吃顿饭，熟悉一下我家里的人，我给你做好吃的！”老五邀请英子。
　　“做啥好吃的？”英子很兴奋。
　　老五一看有戏，抓着英子的手，“走，到时候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家里没有的我去给你买！”
　　老五牵着英子的手往自行车处走。
　　英子在后面跟着，“哎呀，撒开啊，让别人看见！”
　　“看见咋了？”老五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英子笑咪咪地跟在老五后面，欣赏着眼前这位曾经给她太多帮助和爱的男人。

　　从窑厂到老五家也就是有五里左右的路程，也许是俩人太兴奋了，太激动了，一路上俩人骑地很快，也就是有十来分钟左右，就到家了。

　　老五为了给英子留下一个好印象，先把她领到了自己住的新房子。
　　“你看看，这就是我的新屋，等发了工资，明年暖和了，我准备再装修装修，盖盖道门口，从窑厂拉些砖，连墙一块另磊磊，院子也用砖铺铺”
　　说这话，老五把那个栅栏子门打开，领着英子走了进去。
　　“屋门子还没做，还没安玻璃呢！”
　　“过几天就安，等窑厂停了，来家先把玻璃安上，找木匠把所有的门窗都安上，这个好弄！”
　　打开屋门，进去。
　　英子环视了一周，感觉还满意，“屋里拾掇得还行！”
　　“冬里我准备吊吊顶，你看吊啥样的好？”
　　英子瞅了瞅，稍微思索了一下，“嗯，糊个兰花的书棚就行，我见有人家糊的兰花的书棚挺好看，有人家结婚作新房就是糊的那种！”
　　“行！到时候你看看啥样的好看咱就糊啥样的！”
　　“再买个梳妆台，放窗户前边，这里放个挂衣架”英子指了指墙角处。那样子宛若自己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了。
　　“行！没问题，到时候你陪着我去买，看中哪个买哪个！”
　　……
　　俩人在屋里商量了一会儿，老五领着英子来到了老五的老家。
　　进了屋，老五做了些介绍。
　　英子脸上有些不太高兴，老五母亲看出门道，开口了：“闺女，你们俩在一块干？”
　　“嗯”
　　“你看，我这家有些破，让你笑话了！我家有新房子，是给老五盖的，是给老五结婚用的，等老五结了婚，到时候再给他俩哥哥盖，谁先结婚房子先给谁，一个一个来，这孩子们都不小了，谁也等不起，谁先说上给谁说，谁先结婚先济谁，房子是全家盖的，先济早说的，谁早找上就把房子给谁，说不上来怨他自己没本事，不能留着新房子等着他，等以后再盖，一个一个来。”
　　旁边的俩哥哥也都高姿态，纷纷表示，只要老五先说上来，新房子就归他了，将来他哥俩挣了钱自己再盖，不用老五掏一分钱。
　　英子听了一家人的表态，心情开始好起来，脸上也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晌午天了，赶紧做饭，五儿去小铺打斤酱油，顺便买点儿东西，人家闺女头一次来，不能给人家吃咸菜！”老五母亲吆喝老五。
　　“嗯”老五扭过头，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闺女你坐会儿，我去做饭！”
　　“哦！”
　　英子坐在马扎上，环视着房间。

　　房子大约是六七十年代盖的：被烟熏地黑乎乎的墙皮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呛烟味，灶台旁边是一个退了漆的老风箱，后窗上糊着一层挂满灰尘的塑料布，上面留出了一个往外排烟的窟窿……
　　这种环境，英子感觉有些熟悉，像极了以前家里的老房子，那种模模糊糊的记忆开始在脑海里重现：
　　小时候，自己的家就是这个样子，母亲围着围裙，手里捧着地瓜面和玉米面掺和在一起的面团，用那个制作窝窝头的木头模具，顶在肚子上，把面团安在上面制作窝窝头的样子突然清晰了起来，她坐在蒲团上，拉着风箱，不停地往灶台里添着柴禾，帮着妈妈做饭蒸干粮，屋里的烟满了屋，不出烟，有时候被呛得直咳嗽，眼里的泪哗哗地流……
　　想着想着，英子灵魂的柔软处似乎被那种场景激惹了，忍不住眼里噙上了泪水。
　　老五母亲正在切白菜，回过头突然发现英子眼里有泪，以为是英子看到自己家里这种情况不愿意，便解释：“老五他父亲去世的早，她自己拉吧着五个孩子，好歹给老大老二说上来了，这不还有他仨年龄都这么大了，还没对象，都嫌家里穷，没有愿意的，这不才盖了一个房子，打算谁先说上来就给谁，以前他大哥、二哥的房子也是他们兄弟合伙挣钱盖的，这几年，一连盖了三口屋了，给了老大一口，老二一口，还有这口，这不才盖起来还没安上门子窗户，等老五厂里发了钱，就拾掇拾掇，把门子窗户都安上……”
　　说这话呢，老五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的。
　　“买那么这东西干啥？”英子轻轻拭去眼里的泪水，满脸高兴地说道。
　　“你咋了？咋哭了？”老五问，“啥情况啊？你说啥了”，老五对着母亲责问。
　　“没说啥啊！”母亲一脸懵。
　　“没事没事！啥事也没有，刚才我被你家的事感动了！”英子笑着说。
　　老五母亲一看英子的表情，稍微放了些心。
　　“我以为咋了呢！”老五一边放着买的东西，一边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