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明珠》洛阳花未晚

3、第三章

　　重归黑暗的容欢颜木然地等着新的场景浮现，然而周围变幻的光怪陆离。漆黑的地面以她所在之处向周围扩散，闪闪发光的点点繁星好似颗颗明珠，被她踩在了脚下。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容欢颜大惊失色，她一个转身，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笑盈盈地望着她，一个激灵跌坐在地上。因为在梦中，她感觉不到痛。

　　“不要怕，我并没有恶意。”男人清冷，悠扬如仙乐，令人闻之欲醉。若不是容欢颜清楚地看到他喉间凸起，乍听见此声，还有些分不清男女。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的指尖，容欢颜下意识就要收回手，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制住了她，并将她托起。

　　“你应该意识到了，你正做的梦，与常人不同。”男人拉起容欢颜后，推开了三步的距离。

　　梦中的人是不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算意识到了，也不会如她一般直观地经历这一切。

　　压下心中的恐惧，容欢颜开口询问：“是你做的手脚？”

　　“你指的是哪件事？”男人无辜地摆摆手。

　　还能有什么事吗？容欢颜面上尽是迷茫。

　　“你就一点不好奇，明明已经死了，却没有渡忘川，入轮回，而是在过去醒来吗？”男人随手一挥，片片雪花飘落，在两人中间凝成了汉白玉桌。玉桌上突然间出现了一壶茶，两个茶杯。茶香袅袅，萦绕鼻尖。然后，两人面前升起来两个一模一样的玉石椅子。

　　“容姑娘，请。”男人在容欢颜对面坐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容欢颜讶异于此人知道她真正的姓氏，随后苦笑一声，在男人对面落座。男人拿起茶壶，为容欢颜和他自己斟了一杯茶。

　　容欢颜若有所思地望着冒着热气的茶，她试着轻啜了一口，一股清甜瞬间在口中弥漫开。她放下茶杯，细细打量面前充满谜团的男子。一袭华贵的黛紫衣袍，腰间玉璜环佩。俊美的容颜绮丽如神祇，肤色晶莹如玉，眼落星辰，眼角微微上扬，使得面上带了几丝妩媚。

　　漆黑的发大部分全部束起，只是自左耳后垂下一条黑白色相间的发辫，一枚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四不像的玉扣固定在发尾，竟显得有些俏皮。

　　“你到底是谁？”容欢颜轻声问。

　　“我啊，我是一个活得太久，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的神……”自称为神的男人眨了眨眼，为自己再斟了一杯茶。

　　难道她的重生是因为面前这个……神，打发无聊展示的神技？容欢颜心中涌起惊涛骇浪，黛眉微蹙，在见识了男人显现的神通后，对男人的说辞心下信了几分。

　　“助你重生也不是全因为无聊。”神祇似是看穿容欢颜心中所想，回了一句，然后解释道，“两百年前，我化身凡人在此世历劫，欠了一个人情。只是斯人已逝，只好把这份情，回于他的后嗣，略解心中遗憾。”

　　“既然你能让我在十五年前活过来，为何不直接将时光倒流两百年，报在先祖身上？”容欢颜深吸一口气，不解地问。

　　神祇苦笑，那双悲悯世人的眼底带了几分惆怅，“因为……我做不到。我的神力最多能将时间倒流五十年，然而五十年对于凡人来说可能就已是一生，多少人的命运会因此改变。这期间若是死亡增多，业力都将由我承受。”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解释道：“你的命运转折是在这年，十五年不算太长，有可能造成的业力，我还能承受。”

　　容欢颜信了一半，既然是神，真的会做不到想要达成的事情吗？

　　“神也不是万能的啊，若是肆意妄为，与邪魔何异？”
　　容欢颜愠怒地瞪了神祇一眼，心中所想被人窥探，让她无所适从。

　　“我们凡人还有做好事不留名的说法，你此番特地将我拉进这个奇怪的地方，只是为了让我看到前世害我之人的下场，和告诉我重生是因为你。”以及……为何不让她看到叶墨筠的结局呢？

　　神祇并不隐瞒，如实相告，“时间回溯毕竟是逆天而行，若是你仗着重生倒行逆施，岂不是辜负了我的心意，我自然要提点你一下。失去了你的叶墨筠，不过是看着你们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孤独到死的结局。你看了，除了平添心中苦闷，并无益处。对了，你重生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有人利用你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或是因你改变了命轨。”

　　容欢颜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原本，她是想等回了家，关起门来告诉爹娘的。命运这种玄乎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她的重生就一定往好的一面的发展的。

　　“当然，若是你遇到同样是重生的人，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神祇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咳咳，这类时间法术，我并不是很擅长，除了你，好像还有人也重生了。具体是谁，等我稍稍恢复，再去确定。”

　　“你为什么不找擅长此类法术的其他神君帮忙？”容欢颜忍不住想笑，气氛一下子轻松不少。

　　“我欠下的债，怎能让朋友为我承担因果。”神祇站起，长身玉立，“要说的言尽于此，你，该回去了。”

　　感谢的话语还未出口，神祇一转身，瞬间消失不见。

　　在失去意识前，脑海中响起神祇的声音——
　　“你不必感激我，我不过是偿还百年前的因果，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多做些善事，让我受些业力缠身的苦楚吧。”

　　容欢颜幽幽醒转，望着马车上铺着的毛毯，一脸茫然。
　　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的容欢颜没意识到她自己是睡在谢璨臂弯里，翻了个身，滚了下去。

　　虽然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毯子，但脸朝下摔下去还是有点不舒服。

　　这一摔，令她清醒了过来。
　　原来之前发生的，真的是梦啊。

　　谢璨浅眠，隐约察觉到怀中空空，打着呵欠醒来。看到坐在毯子上发呆的小姑娘，什么瞌睡都吓没了。
　　他连忙抱起容欢颜，待她稳妥地坐好后关切地问：“欢欢，摔痛了吗？”

　　“没有。”容欢颜摇了摇头。
　　“咕噜噜……”肚子忽然叫了起来，容欢颜摸着扁扁的小肚子，不好意思地埋下头。

　　“饿了啊。”谢璨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听到有人有人吆喝叫卖的声音，打开车窗向外看去。

　　原来他们已经进入了桓城，桓城是一个比较大的城市，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有不少行人驻足买所需物品。

　　谢璨让车夫在一家名为“一品香”的酒楼门前停下，他拍了拍还在睡梦中的妻子，叫醒她一起去酒楼好好吃一顿。

　　容蘅在车里醒了醒神，整理一下仪容，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容欢颜红扑扑的小脸蛋，严肃地交代道：“欢欢，你才痊愈没多久，一会儿不许吃太多油腻的。”

　　谢璨弱弱地插了一句，“那我们不点大鱼大肉……”
　　容蘅乜了他一眼，“你这几天吃的都没啥营养，还不补补。”

　　一家人赶路风尘仆仆，走的路很少有城镇，且带的食物干粮居多，有营养的大半是进了当时还在生病的容欢颜的肚中。离家还有将近半个月的路程，谢璨自己不当回事，容蘅可心疼了。

　　“都听娘的。”容欢颜端正地坐在座位上。
　　容蘅怔了怔，收到谢璨递来的眼神后，将要说出口的话压下。坐在容欢颜身边把她的发绳解下，重新给她打扮了一下。确认狐裘把她裹得钻不进一丝冷风后，才肯让她出去。

　　容欢颜扶着车门，一阵晕眩袭来，迫使她停在车门处缓了缓。
　　先下车去吩咐随从补给物资的谢璨注意到脸色发白的容欢颜，一个箭步奔到马车边，将她抱了下来。

　　“欢欢，哪里不舒服？”

　　容蘅在车上找东西，听到谢璨的话后，连忙从马车的格子取出一个药瓶，不顾仪态地跳下马车，在容欢颜身边蹲下，仔细地观察她的面色，虽然容欢颜一直说没事，但她还是不放心。

　　一粒玉色的药丸倒在白皙绵软的掌心，在爹娘担忧的目光中，容欢颜不情不愿地把药丸和着仆从递来的水囊中的水，梗着脖子咽下。

　　本以为会很苦，不曾想药丸化开后，还有一点甜丝丝的。

　　容欢颜面色更苦了，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大病小病不断，汤药不离手。部分原因是当初的容蘅怀孕的时机不对，生着病又是中年得女，使得容欢颜体质生来就不如正常的孩子，一到秋冬，特别容易着凉受寒。谢璨做生意人脉广，为容欢颜遍寻名医。后来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给的偏方，才彻底治好了容欢颜。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药的苦味蜜饯都压不下去，即便做成药丸，遇水化开依旧苦的倒胃。刚刚那药显然不是江湖郎中的药方，说明现在还没找到他。
　　虽然她内心是不想再经历一遍，但是比起能得一个健康的身体，这点苦又不算什么了。

　　只是，她不记得爹爹是什么时候找到那位江湖郎中的，在找到之前，她尽力少生点病……

　　原本打算进酒楼美美地饱食一顿的一家三口，忽然飘来的扑鼻香气令容欢颜率先停住步伐，指着酒楼边的一个馄饨摊，期待地望着容蘅，“娘，我想吃那个。”

　　容蘅看了眼尘土飞扬的大路，有些不赞同，“路边的东西，怕是不干净……”
　　谢璨倒是无所谓，不过他见着小丫头很想吃的样子，帮着劝道：“就一回，欢欢难得有食欲，先让她吃些。”

　　容蘅瞧着小丫头眼巴巴地望着馄饨摊，免为其难地同意了，“行吧，去尝尝。”

　　父女俩雀跃地先跑去点餐，三人在离路边较远的位置落座。容蘅瞥见别人碗里漂浮的葱花，忽然问：“璨郎，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七月初九，没什么特殊的啊。”谢璨笑着回答，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安慰似的拍了拍容蘅的手。

　　“要不，让小二别在馄饨里放葱姜吧……”容蘅的情绪低落地说道。
　　“人家的馅肯定是一早就和好了，欢欢吃些也无妨，小六不会怪她的。”

　　谢璨的话让容欢颜云里雾里，她不记得她有不能吃葱姜的禁忌啊，怎么吃个葱姜还有人怪？

　　“馄饨来了，几位客官慢用。”小二的声音打断了容欢颜的思绪，摇摇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放在一边。

　　小口小口地吃下一个馄饨后，她抬眼看了一下来问他们要不要添些茶水的小二，吓得被舀进嘴里的馄饨汤呛到。

　　“几位，要来点茶吗？”
　　“咳咳……”

　　坐得近的谢璨急忙放下勺子，拍拍容欢颜的背，以为是被小二吓到才呛了的谢璨有些愠怒地拒绝，“不用了。”

　　“爹，咳咳……欢欢没事，大哥哥，给我来一杯吧。”缓过来的容欢颜再喝一口馄饨汤。

　　“好。”年轻的小二为容欢颜倒了一杯，耳后垂下的发辫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发尾处的玉扣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异样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