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偷走了我的老婆》琴瑟如寐

18、京畿军

　　我骇得五雷轰顶，脑中飘来飘去幻化来幻化去就两个字：完了。
　　这下跪个七天七夜都赎不清罪孽了。
　　我一把推开重烨，从他的怀里滚出来，向着老爹哆哆嗦嗦地解释：“那个……这个……陛下体恤臣心，他在扶我起来呢……”
　　老爹眼里的惊骇变成了痛恨，甩手一个巴掌就要飞过来。
　　我梗着脖子，闭上眼睛，任命了。
　　但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觑一眼老爹。
　　他的手被重烨拦下。
　　老爹浑身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终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犬子无知，求陛下饶了他吧。”
　　重烨皱起眉头，沉吟半晌，道：“朕是认真的……楚杨也是。”
　　老爹继续抖着，手指着我，颤颤巍巍：“你你你……你想当佞幸弄臣吗？”
　　我缩起脖子，躲到重烨身后。
　　我真的好无辜。
　　我简直想为自己坎坷的命运掬一把泪了。
　　重烨见我一副懦弱的样子，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提起我，拎到老爹面前。
　　我热泪盈眶，无语凝噎。
　　抬眼，却看见老爹眼里分明的绝望，一下子忘记了方才无边的恐惧与委屈。
　　他老眼含泪，花白的鬓发被夜风吹得凌乱。
　　他努力地站起来，力不从心得显出挣扎的意味。
　　我立马站起来，将他搀扶起来。
　　老爹摔开我的手，自己站直，整整自己被风吹乱的衣袍，然后转身离去。
　　我想追上去，却被重烨拦住。
　　“他迟早要知道的。”重烨软语安慰着，“你放心，我会——”
　　我恨得一脚踹过去：“放屁！格你老子！”
　　重烨默不作声任我踹着，眉宇间一片隐忍坚毅，带着一抹上位者的毋庸置疑与决断之色。
　　我又接着踹了好几下，看他木偶人似的，也觉得无趣，便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他又粘上来，双臂怀住我，无声地安慰着。
　　我懊恼地挫败地垂下头——这个世界，真是一团糟。
　　我终是调往了京畿禁卫军，然后跪在老爹面前说我已远离重烨，表明自己与他一刀两断的决心。
　　对表妹也死了心，从此不再纠缠。
　　不停地说着假话，到后来都不好意思继续编下去。
　　最后为了让老爹放心，信誓旦旦地说出自己的决定——离开御林军，加入京畿禁卫军，远离重烨，远离奸情。
　　就这样，尽管百般不愿，迫于无奈之下，我还是背起行囊，离开舒适豪华的宫殿，来到了京畿禁卫军训练的营地。
　　京城不起眼的西北角上，禁卫军们热火朝天地训练着。训练的吆喝声夹杂着呼啸的西风，有一种莫名的生命澎湃朝勃的感觉。
　　我看着这些年轻的士兵们或绕圈跑着，或持枪携棍切磋着，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西风中氤氲成雪白的一团。我看着力这力量而朝气蓬勃的训练场，忽然之间产生了一种渺小卑微的感觉，就如同乡下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忽然间来到了繁华奢靡的城市一样。
　　我怯怯地看着他们，止不住地有点羡慕起来。
　　帅营帘帐一掀，九王爷微躬着身走出来。雪肤墨发，谪仙般的姿容，偏生带着一股煞气。
　　他带着那股煞气向我走来，然后悠悠开口，带着抹小人得意：“怎么这么晚才来？罢了，念在你第一次，也就不惩罚你了，就先跟着他们——”他遥遥指向正在绕圈跑的士兵，指尖呈现出贵气的寒冷的微红色，几乎半透明，“跑五十圈吧。”
　　蛇蝎心肠啊……
　　“那个……”我踯躅着，指着我身后的包袱，“先让我把它安置一下吧。”
　　九王爷微微笑了起来，挑花眼眯起来，弯弯的，水润泽丽：“不碍事，背着跑吧。”
　　我的脸狠狠地扭曲了一下。
　　悲愤地剜了他一眼，然后整整衣襟，撒开步伐跑了过去。
　　没想到还没跑两步，只觉得脖子上一紧，衣后领被人拉住了。
　　我懊恼地回过头，对上了那双笑意盈盈的狭促的眸子。
　　“我说跑你还真跑啊，真是够……服从将令的。”然后他松开手，抬头望天，很无辜地叹息，“哎，要不是皇兄特意地叮嘱我照顾你，我还真的懒得管你。这次就算是警告吧，以后五更天要准时报告的。”
　　他说着，便一撩衣袍，向前走去。
　　踱了几步回头，看我还楞在原地，便不悦地皱起眉头：“愣着干嘛，跟着我。”
　　我恩啊一声，急忙跟上前去。眼光扫一眼训练场，发现有很多士兵都在偷偷地用眼角瞟着九王爷。
　　我不禁也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九王爷，只一个背影，单薄的，裹在淡薄的白衣中，一头青丝，夜色般，倾下下来，落满单薄的肩头，覆满着背脊。
　　寒风吹来，便凌乱了一身，也凌乱了所有人的心。
　　然后不得不赞叹，天下第一美人啊，还是有点料的。
　　九王爷带着我走到帅帐附近的一个的营帐中，回首睥我一眼，然后带着笑叹息：“手不能挑肩不能抗的，先做个参谋吧。这里就是你的住处。”
　　我看看这营帐，又望望远处影影绰绰的楼宇高阁，不禁问道：“明明是在城中，干嘛要住帐篷？”
　　他嗤笑一声，似乎鄙夷：“行军打仗难道还可以高床暖枕吗？”
　　我脸一红，继续嘴硬：“京畿军还跑得老远打吗？”京畿京畿，顾名思义，还不是在京城这一带缩着。
　　他睇我一眼，眼神深沉莫名，终是转了话题：“先进去安置一下行李，然后来见我。对了，明日起五更就得起床训练，记住了。”说完甩袖而去。
　　我楞了半晌，恍然大悟，八成刚才的话触及了那厮敏感的政治问题。
　　边想着边掀帘而入。里面就干干净净的一张床铺，很简单很整齐。
　　我草草收拾了一下,放置了行李，便向帅帐中走去。
　　帅帐中空无一人。帅帐中央摆放着巨大的地图，地图上全是密密麻麻红红绿绿的标识。
　　我好奇地俯身望过去，看了半天，终于看出来这是我大业王朝的边疆图。
　　在苍黄的羊皮纸上，我仿佛看见苍莽的草原，浩渺的大漠，嘶鸣的战马，染血的弯刀。上面细细描绘的山川河流，每一寸，都染透了鲜血，埋尽了白骨。
　　我趴在地图上，一点一点地细细地浏览着地图，摩挲着那些边疆城池。
　　“洛城，弱水城，莽城……”我一个一个念着它们的名字，带着一股莫名的激动与崇敬，“云中城……好名字。”我喃喃自语着，感觉手下巨大的羊皮纸不是地图，而是古老的卷轴，此刻缓缓摊开在我面前。
　　“不但名字好，位置更好。”略呈低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一根雪白细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缓缓地点在‘云中城’三个字上。“北临弱水，东抵云山，与莽城弱水城互成掎角之势，实为兵家必争之地。”雪白的手指抵在苍黄的纸页上，有种惊心动魄的近乎鬼魅的美感。“云中若是完了，边疆等于被人撕开一个口子，差不多也离完了不远了。”
　　我被他唬得一惊一乍，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他。
　　九王爷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像是小孩子在炫耀心爱的玩具似的：“放心，云中可不是好惹的。那些蛮人鞑靼还不敢打它的主意。”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含着浓浓的笑意，终于仍不住挑了起来：“云中城的百姓凶悍血性得不得了，那些姑娘也很是泼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