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偷走了我的老婆》琴瑟如寐

17、曝光

　　没想到老爹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把我拉回家臭骂了一顿。
　　说什么苏兄是他的挚友啦，是亲人呐，我这个不肖子孙，自作聪明自作主张害他要退休，让他没办法为挚友平反，让苏兄九泉之下难以瞑目……说着，就要拧我耳朵。
　　算了，我何必跟老人家计较，于是我忍。
　　于是老爹得寸进尺，要拧我脖子，大有一副不掐死我不休的劲头。
　　老人家骨质酥松，身体不好，我一大好青年也不敢过分反抗。
　　拉扯之间，我的衣领变得松松拉拉。
　　老爹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我的脖子根，用很惊诧的语气问：“这是什么？”
　　我顺着老爹的手指方向看去，靠，好大一块红斑，肯定是重烨那厮啃出来的。
　　我只能梗着脖子说道：“被蚊子咬的。”
　　老爹一脸惊诧：“皇宫里的蚊子竟然那么大？！”
　　我恶狠狠地点头：“能把你的血吸光。”没错，把你的精血吸光。
　　“放屁！”老爹口吐恶言，把我的脑袋拍向一边，“你爹我是这么好唬弄的？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要多！这明明是那个那个什么……咳，你明白就好。说，怎么弄上去的？”
　　我扭捏起来，说不得啊说不得。
　　“难道……”老爹一脸惊恐，“你在跟婉清厮混？”说着，他的眼睛变得浑沌而缥缈起来，“那么婉清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难道真如传言所说是孽种？不会是我楚家骨肉吧？哎呀呀，这如何是好……没想到，我要抱孙子了……”
　　老爹的想象力总是如此奔放。眼看老爹越扯越远，我连忙澄清：“爹，儿子的品性您最清楚，我怎么会去干那种事情？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老爹摸摸山羊须：“那倒是。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既痛苦又憋屈，挣扎了半晌，终于说到：“那个……我去勾栏花街了……”
　　我立马后悔我这个说辞。
　　我被罚在祖宗牌位下跪了一天一夜。
　　我那个恨呐。
　　深夜之时，寒风呼啸。
　　祠堂中烛影重重。夜风灌进来时，缥缈如纱的烛影便如鬼魅魍魉般飘动变换。
　　我看着供桌上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忍不住瑟缩一下。
　　三支清香，袅袅檀香引。
　　我已经由瑟缩变成了小鸡啄米。
　　好困呐，好想睡觉。
　　正当我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见前庭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然后是老爹激动得不成语调的声音，带着涕泗横流的颤音：“臣拜见皇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猛地一阵激灵，抬头向门外望去。
　　暗魅的夜色中，依稀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笼，在风的吹拂下，鬼火似的飘飘闪闪，朦朦胧胧。
　　那些灯火，直直向我所在的方向飘来。
　　最后，帝王威武的身躯，矗立在祠堂门口。
　　他的身后，跟着恭恭敬敬颤颤巍巍的老爹。
　　帝王高大的身躯，在辉煌的灯火下，投下长长的一片阴影，仿佛一柄利剑，插入这阴气重重的祠堂。
　　我看看他，再看看身后恭谦的老爹，再将目光投向祖宗骄傲的牌位。
　　楚家世代荣耀，老祖宗跟随夏朝太祖东征西讨，运筹帷幄，百战不殆。自此之后，虽为外姓，却荣耀于朝廷之上，世袭侯爵之位。
　　我的祖父，我的曾祖父，我的曾曾祖父，哪个不是为相为辅，官拜九卿？
　　从何时起没落了呢？
　　从我祖父晚年开始吧。
　　先皇重视布衣之士而冷落世家，最会做的事便是削封夺爵。再加上老爹也不善于经营官场，清廉自持。实际上是根本不敢贪污。所以也只能跟苏望那样的名廉之士往来了。
　　先皇是个明君，而且是千年难遇的那种。那是毋庸置疑的。
　　老爹实际上很没用，那也是毋庸置疑的。
　　先皇唯一的败笔就是立嗣与夺嫡之争搞得朝堂乌烟瘴气宫廷血流成河。
　　老爹最大的败笔就是生了我这么一个不肖逆子。
　　我之所以把云泥之别的两人这么对比，是因为先皇实在是我老爹的偶像，而且是崇拜得天昏地暗那种。
　　如果先皇要砍我老爹的头，他恐怕也会喜滋滋地伸头过去，更何况削爵平藩。
　　不过先皇倒是没有削了我们家的封号爵位。
　　难道……这里面有猫腻？
　　老爹不会跟先皇有一腿吧……
　　我邪恶地想着。
　　那我不是子承父业……
　　就在我神游天外，思维奔放不已时，重烨已微微摆了摆手，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老爹忧虑地望了我一眼，再看了一眼重烨，眼中的游移渐渐被坚毅之色取代。
　　他一撩袍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是凄声惨嚎：“陛下，前太子太傅苏望冤枉呐，还望陛下为苏望平反。”
　　重烨望了老爹一眼，语气疏离：“知道了，下去吧。”
　　老爹张张嘴，终于继续说道：“还请陛下让臣调查苏望造反之事，是非曲折，弄个清明。陛下英明，必不会让圣朝有冤狱发生。”
　　重烨没有看向老爹。他望着我，似乎犹疑。片刻便道：“楚杨，你如何看待？”
　　老爹闻言惊喜，用期冀带着凶恶威胁的眼神向我瞪来。大有一旦我说个不字，就有将我分尸之势。
　　我挣扎了半晌，只得艰难说道：“圣朝之下岂能有冤狱。还望陛下成全家父。”
　　重烨微微笑了起来，很细微的笑容，带着狡黠，一闪即过：“楚诺听命，朕赐你一品钦差官衔，持朕之命，调查一年前苏望造反之案。退下吧。”
　　老爹狂喜，三拜后退跪而出。
　　我望着老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五味杂陈。
　　连老爹也被牵连进来了。
　　退不出来了，这下彻底退不出来了，无论老爹还是我。
　　重烨向我迈步而来，夜风中，衣袂飞扬招展如鹰。
　　他看着我，微微垂下眼睫：“我本来还在想你一晚上跑到哪里去了，难道去了勾栏瓦肆。”
　　“没想到在这里跪木头牌牌对不对？”我接着他的话道，语气不善。
　　他弯起眼睛，笑了起来。乌黑的睫羽遮住了乌黑的眸子，在烛光灯影中茸茸密密如鸦羽，又深沉如夜色。
　　然后他弯下腰，扶住我的肩，发丝从他的肩头流泻下来，落了我一身：“我希望……你以后少去见苏婉清。”
　　我抿起嘴，很不乐意。
　　“你被她卖了你都不知道。”他轻轻地仿佛埋怨似地说道。
　　我被恶心得浑身抖了一下。
　　“已经被她卖了。”我说，“我还怕什么。”
　　他抿了一下唇，原本被灯光柔和的轮廓迅速冷硬起来，几乎显得凌厉。他站起身，单手负立，一派帝王之气：“总之，外臣是不许与妃子见面的，哪怕是表兄妹。”
　　我靠，我不见表妹，那我留在宫里干什么，吃干饭呐。
　　“所以，我决定把你调往京畿禁卫军。”他俯视着我，眼底揉进丝丝灯光，照得眼睛温暖明亮起来，“一可以锻炼你，二也可以为你的未来铺路。”
　　京畿禁卫军向来是安置纨绔子弟豪门世子的地方，无所事事的一群人混在纪律严明的军队中，多少会收敛点。三年后，便可以退伍并以此为名头，成为京官，最不济也是个外派的三四品官吏。
　　但我不乐意了。
　　九王爷从边疆烽烟中回来就变成了京畿禁卫军的头头。他向来治军严苛，据说在他手下生不如死。
　　很多人都说是重烨在变相地削拨九王爷的兵权，可将京畿要地的兵力给九王爷掌管，谁说不是一种天大的恩赐。虽然那军队中多是混日子等待三年后成为官员的世家子弟。
　　“我会常常去看你，也关照了九弟多多看顾着你。就这样吧。”重烨看出我的顾虑，自顾自说着，下了结论。
　　“不要再跪着了，早点歇息吧，我也要走了。”　他说着，便一摆衣袍。便要离去。
　　我急急地抓住他的衣角：“可我不想去。”
　　夜风从门外灌进来，吹乱了他的衣袂发丝。屋内烛光摇曳跳动，影子便破碎凌乱了一地。
　　他回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我，问：“为什么。”
　　我支吾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因为……我不想离开你。”
　　他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呐……”
　　我圈抱住他的脚，腆着脸，无耻地道：“是真的……”然后心微微颤了下，禁不住抬头惶急地问道，“你不会想玩过了就把我扔了吧？”
　　他倏然皱起眉头，然后俯下身把我拥住，眸色坚定而明亮：“胡思乱想什么，我就是把自己扔了也不会把你扔了。”
　　说实话，我实在吃不住重烨甜言蜜语的攻击。闻言全身立马恶心得颤了三颤。
　　他却以为我在害怕，拥得更紧了：“如果真不想去那就别去了。”说完吻了吻我的额角。
　　我配合地也紧紧拥他。
　　正在相拥之际，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我吓了一跳，急忙向门外看去。
　　只见老爹惊骇地瞪圆了一双眼，一身老骨头抖啊抖的，手中的灯笼掉在了地上，在夜风的吹拂下骨碌碌地打着滚。
　　我骇得五雷轰顶，脑中飘来飘去幻化来幻化去就两个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