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忆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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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蓝天，流云，飞瀑，白鹤，大树下飘散的烤野猪的香气，各种清淡的小菜……意识飞到了那个充满了野趣和平淡的青鸾峰上，慕晚带点怀念的语气道：“好久都没有去青鸾峰了，真想念那里的野猪。”
“想家了吗？”碧眸中泛着温柔的笑意，月澜却是想起了魔界的一个小地方，魔界的大多数地方都是阴冷潮湿，唯有那片土地，伴了流觞飞瀑，竟开出大片灿烂的桃花来，堪称魔界灵气最充沛的地方：那里，是他的家。
他的双亲是魔界的异类。很小的时候，温柔慈爱的母亲总领着他，沿着溪流蜿蜒而上，溪流的末端是一片紫竹林，在那片紫竹林里，月澜认识了一个人类：一个拼了自己的姓名救一个魔的医生。每次起风的时候，母亲会拿出自己的玉笛，与那人合奏。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每一次弦动，每一次音响，都像是泻了一段流年的传说。乐声和了竹叶的沙沙声送入他这个唯一听众的耳朵，便像是天地也只剩了他一个人，什么六界轮回，皆是虚妄。月澜听过人类高山流水的故事，他觉得自己的母亲和那位医生，便是伯牙与钟子期那般的知音，遗憾的只是两人一奏流水，一奏高山，激越铮鸣与悠扬清远终究不是同路。
他学了母亲的笛，学了那人无双的医术，染了两个人的脾气，却遗忘了父亲一刀一剑打下的威名，魔界知有魔尊重楼好武成性，知有溪风为魔尊的左右手，忠心耿耿，提起他，人只道当年魔尊一下第一高手，魔界四将之首月孤痕的儿子痴痴傻傻，竟喜欢上了人界的玩意。魔么，受的刀伤剑伤的太寻常了，谁需要看医生便与懦夫无疑。
然而很快，所有的魔都知道了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魔界百年一次的例行比武。彼时月孤痕早已在一次与神界的争斗中重伤战死，溪风与水碧私奔离了魔界，魔界四将竟然缺二，就是素来不惧天地的重楼也有些头痛。
魔界的比武没有人类那么多规矩，无非是胜者生，败者死。慈爱柔和的女子这次却干脆地拒绝了儿子要求避开的请求，她对他说：“娘一直教你善良，可是你是魔，终究要学会战斗。”
他很听话地爬到了高台上。那天的风很大，台上四周的旗帜被吹得东倒西歪，对手凌烈的刀气划破长空，在他青色长衫上拉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而他，却只是把母亲给他的玉笛放在嘴边。
“月澜，拿出你的武器来，魔界没有等死的废物。”比他高半个头的对手双手握刀，眼中炽热的光芒像要化为燃烧大地的烈焰，没有一个魔认为这个风骨俊朗的青年能够在这样的杀气下活下来，也许除了一直神色冷淡如冰雪一般的魔尊之外。
“有笛，就够了。”
果然够了。只是一曲‘梅花三弄’当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随着曲声飘落的那一朵朵如雪清艳梅花，这世上最干净之物上附的竟是‘金风细雨’，魔界最可怖的毒药，它能从你皮肤最小的毛孔钻进去，让你的皮肤开出一朵朵小梅花，听起来优雅的名字下却是三个时辰的不生不死的折磨，死了每一寸肌肤，心却得跳着忍受一切。
随着第一朵梅花飘在身上，对手开始大叫。第二朵，第三朵……当第十四多梅花在他身上灿烂开放时，他手中的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第十七朵……男子停止了呼吸，化为了一道青烟，一下子飘得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在这世上存在过。
冷冷看着这一切的重楼此时长身而起，瞧向月澜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激赏，一扬手，刻有火焰标示的玄铁令牌落入月澜手中，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冰冷地宣布：“即日起，奉月澜为魔界左将，见此令牌，如见本尊。”
全场寂静，无人敢对魔尊的任命提出半点质疑。月澜学到的不仅仅是医术，也不仅仅是笛，月孤痕的儿子，无师自通地把两门风雅仁和之术转化成了杀人的绝技。
青衣温雅，微笑着为所有的魔或人治伤，比起人，他有足够多的时间。在清冷的师傅化为一抹黄土时，他已经背完了诸如《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千金方》，等等人界有名的医书，再过了一百年，古墓，密地，他找齐了所有能够看到的孤本，又过了一百年，他已与神界最好的医生夕瑶不相上下。夕瑶去后，魔界医者月澜，已经成为六界最好的医生。然而那时，魔界失去他的消息，连他的母亲，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了何方。
七十年后，一个小小的女婴出生在东海边的小镇即墨。
十岁之前，慕晚和其他的女孩子并无不同。性情泼辣的娘亲，总喜欢揪爹爹的耳朵；以捕鱼为生的爹爹，最擅长的是预测海上的天气，一家人过的并不富裕，但也平安喜乐。除了爹爹常常念叨：几百年前，有四个剑仙打跑了为祸一方的狐仙，自家的祖先，平生最遗憾的便是没能像那几个少年一样，成为一名剑术高明的侠客。
慕晚人生的转折，就发生在那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
本来只是一次平平常常的出海捕鱼，忠厚老实的父亲挨不住女儿的撒娇，答应带她出航。谁想即将返航竟在海上遇到风暴，一时狂风肆虐，海浪翻滚，小小的渔船那经得住这样的大风大浪。
“晩儿，抓住，不要松手。”大浪打来，苏慕晚下意识地抓住身侧的柱子，爹爹却永远地消失在大海里。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哈哈，剑仙，你屡次坏我好事，且看看你口中的剑仙能否救你。”
慕晚的意识稍稍清醒，她不知道自己的爹爹为何惹上这个妖怪，她只知道听爹爹的话，死死地抓住木柱子。墨蓝的海水在身侧翻滚，小小的身体在海水里飘荡，宛若浮萍。
“咦，漏网之鱼。”刺耳的声音让苏慕晚颤抖地厉害，手上的劲却更大了。
雪亮的剑光在眼前闪过，她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很久……没有预料中的死亡，也没有伤痛。她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呆住。
年至不惑的女子头上已有白发，容颜却亮丽如二八芳华的少女；不同于女妖手中散发着幽幽紫光的法杖，女子手中的三尺青峰宁静祥和地不似杀人利器。青丝飞扬，双脚凌空，那一瞬，幼小的慕晚认为：自己遇上了东海的女神。
女神的目光瞅到她身上，笑了笑：“真是可爱的孩子。”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女子手腕一振，长剑化作一条游龙，在女妖身侧盘旋。
“修仙卫道，本当护佑天下百姓，你祸害百姓，今日杀你，也不算违了师傅教诲。”
淡淡说完一句，女子手掐灵诀，长剑化出三道剑影，蕴含了充盈的真气向女妖刺去。一声惨叫，妖怪碧蓝飘逸的长发化作条条水落入大海，柔媚的身躯‘砰’的一声，爆出一朵光艳的牡丹，消失不见。
身子腾空而起，慕晚害怕地再次闭上眼睛，转瞬间已经回到了家里。
想起死去的爹爹，她哇地大哭出来，女子顿时慌了，先是拍拍她的背，没反应。想了一下，女子咬咬牙，女子从袖中掏出一个闪亮亮的玩意，道“乖孩子不哭，姐姐就把这个银星精魄送给你。亮亮的多好玩。”
“小晚”屋里的母亲听到孩子的哭声，放下手中的活奔了出来，把孩子抱在怀里，问：“小晚，你阿爹呢。”
“爹爹，爹爹在海里不见了，姐姐救了我，呜……呜……”
“不见了吗？”挽着单刀髻的中年妇女惨笑两声，向和自己一般年龄的女子福了一福：“多谢这位女侠救了小晚，以后，这孩子拜托您了，她从小乖巧听话，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慕晚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木青担心地抱起年幼的孩子。和所有十岁的孩子一样，慕晚很重，但对修仙的木青来说，这个重量并不算什么，可怕地，是孩子那一刻，安静的眼睛。
“娘亲是陪爹爹去了么？”仰起头，漂亮的脸上挂着泪珠，慕晚的心却和眼睛一样安静了下来。娘亲很早就说过，她会一直陪着爹爹。所以，不能伤心，伤心了，就是不听话的孩子。
木青无言以对。只能喃喃道：“师傅说过，曼殊沙华，很漂亮……”
以后，当苏慕晚干出不出意外地溜到厨房偷酒，出乎意外地惹烦同为昆仑一脉的玉华门人等等光荣劣迹时，木青就会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乖巧听话？亏我信了你娘。”
这时候，苏慕晚就会把嘴一撇，悠然笑道：“人家小时候明明很乖的，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哦，师姐。”
“你去死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忆往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