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空城旧梦（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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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情中的谢池月双目涨满血丝，五雷轰顶般悲痛欲绝，蚀骨之痛啃噬全身，他悲痛至极乃至目睹那一场面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同十一岁时自己一样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确实，他也已经成为丧家败犬了。
悲到极处，痛到肝肠寸断，他如同败狗一样被人戏耍于掌心。一时五内俱焚凄入肝脾，猛地呕血，那鲜红的血令人胆战心惊，大片地浸湿了衣领。斑驳的旧血迹同新血迹混杂在一起，每一滴血都透着撕心裂肺。
血大股大股地往唇外涌，先前遭到反噬的伤还未痊愈，如今又身心俱疲。那个本着在共情中救人的意愿的少年，被人操着名为回忆的利刃挑着肠割着肉。
兼济天下？他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他想错了，他想逃离的不仅仅是这个战场，也不仅仅是七年前的这场变故，还是这整个让他失望至极的世俗人间。
真无趣。
谢池月在呕心抽肠的悲痛中，视线渐趋模糊朦胧，最后彻底失去意识。在意识恍惚中…他最后看到的场景是十一岁的自己爬向那副透着冰凉的不完整的躯体。明一光一个从不示弱的人泪流不止，几乎是哭嚎着倒地，莫恩的哭声也在耳际响起。
再次从全身剧痛不适，心脏搅碎般疼痛中醒来时，谢池月睁开红肿的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的垂灯，眼神黯淡至极，如死物般。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懵懵懂懂地反应过来，他正躺在一座大殿殿堂中央。
这是哪里，他心知肚明。明罪殿，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困了他七年的地狱。
“你们要干什么？”一道颇为疲惫憔悴的孩童嗓音在偌大的明罪殿悠悠响起。
躺于冰冷的地上的谢池月，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十分嘲讽弧度。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谢小公子年纪尚小，却又为青龙之灵的转生者，青龙之灵若不加以控制锤炼，日后便是我族的损失，造成灾祸也说不定。”一名身着黑衣劲装，面无表情的弟子说道。
“控制？锤炼？我的兄长才刚从战场上无辜战死，你们便要拿他唯一的弟弟开刀么？”那双原本清澈天真的双眸怒瞪着，心中是无尽的愤懑和冤屈。
另一名同样冰冷如木头的弟子开口：“对于你的兄长，长老等高层们也表示十分愧疚惋惜，但这并不代表这二者可以混为一谈。青龙之灵作为上古四方神灵之一，其灵力难以控制。况且当天在镜幸湾时，你也没控制好。虽然部分鬼物因你灵力暴涨而被镇压，但是你并没有做到游刃有余，反而还伤及无辜，导致许多弟子惨死。”
小谢池月被冰冷坚硬的铁索束缚在附有繁杂巫文的罪柱上。目光深沉，再也没有了那份炯炯有神的模样，烂漫天真早已灰飞烟灭，他如今只剩这副破败不堪的身子。他抿了抿唇，再也无力多说一个字。
“那么，恕我等冒犯了。接下来所行之刑为“万毒”。虽是极刑，但谢小公子为青龙之灵转生者，自然不会丧命于此。你只需要在疼痛中保持清醒，试着调和运作青龙之灵便可。”
小谢池月麻木地抬了抬眼皮，终究是没说话。
那两位面如冰山的弟子一言不发，二人于空中对视一下，便合作着共同施展灵力操作早已准备好的万根银针。每一根银针都染了可令凡人致命的毒，看起来狰狞可怖。
数根银针在灵力的操控之下飞舞在空中，那两人只勾勾手指，立于前排的银针便闪着毒光向那具小小的身躯飞驶而去！
“啊啊啊！！”痛苦的尖叫冲破了冰冷的空气，响彻了整个明罪殿！
数根银针毫不留情地刺入细嫩的皮肉，甚至完全没入！如此来回反复！前一批银针刺入不到须臾，便又猛地从血肉中狠辣地拔出！随后又一批染着不同剧毒的银针交替着扎穿皮肉！
血肉翻飞！原本洁白细嫩的皮肤顿时布满了针孔！鲜血从一个个小小的洞孔艰难又痛苦地溢出。那个十一岁的孩子几乎成为了一个施毒的工具！光滑细腻的躯体被冰冷锋利的银针扎成了马蜂窝，那早已不能称为人样…
小谢池月因承受不住剧痛而哭嚎着，嘴里时不时还下意识地喃喃着：“哥…哥救我…我好痛…救救我…”鲜血从他的薄唇边溢出，他的脸色惨白如素纸。
十八岁的谢池月听着自己儿时的哭喊声，只瞥了一眼行刑的罪柱，便无力又麻木地转过了目光，不再看过去。他依旧躺在地上，无力挫败悲哀充斥了整个脑子。
耳畔依旧是那让人心惊肉跳的哭喊声，不知过了多久，谢池月缓慢僵硬地蜷缩起自己的身子，膝盖几乎要抵到胸部，他用双手严严实实地捂住脸颊。不知过了多久，才从那指缝中露出低弱的呜咽啜泣，声声泣血。
他呼吸一滞，连哭都是那么忍耐收敛，小心翼翼又不敢放纵，当真是委屈得厉害了。
共情场景变化之快，以至于当十八岁的谢池月再次睁开红肿的双眸时，竟发现自己身下所躺的位置已然发生了变化。他依旧是躺在明罪殿，却换了个刑场。
他无力又僵硬地转过头，整个人像只颓败又落魄的玩偶。果不其然，这一瞥，他看到了血池，。四壁皆为巫文所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大字便是“罪”。
他躺于血池旁，嘴唇翕动，自嘲地喃喃自语：“我有罪？我有罪…”
而他的对面便是儿时的自己，小谢池月身旁依然是那两位冠以操练为名而行刑的弟子。“万毒”的行刑应该已经完成，而接下来便是“血浴”。
“万毒”此种极刑，几乎无人能承受，极刑本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于世，这也是它唯一的存在意义。而小谢池月虽为青龙之灵的转生者，但倘若是受完刑，也非死即残。因此次行刑的目的是为了训练他在痛苦中保持冷静地运作青龙之灵的能力，即控制能力，所以不能把人给弄死。
为了让他在坚持到行刑结束，族中高层甚至还聘请来医族的医术高手，每扎上千针便医治一次。银针反复刺穿皮肉，伤口在毫不留情的折磨中反复开裂。
“谢小公子，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其中一位弟子冷酷残忍地说道，即使他的语气波澜不惊。
小谢池月目光有些呆滞，不知在想何事，不作应答。
霎时间噤若寒蝉，半响过后那弟子复而开口道：“于上次的“万毒”之刑已过了四日，今日便可行下一刑。此种练习控制青龙之灵之法确实无异于以毒攻毒，但这也是最有效之法。若是能早些控制自如，小公子便不必受此皮肉之苦。”
小谢池月身心俱疲，他早就无力也无望了，脑子一片空白，仿佛烟笼寒水月笼沙，他根本没把那些话听进去，只失神地点点头。
原先那弟子见状便朝令一位弟子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临进入血池时，那弟子又不咸不淡地添了句：“ “血浴”之刑并非□□之痛，而是精神之痛，望小公子能克服……”
小谢池月瞥了他一眼。“……因为它是以反复上演受刑者脑海中最痛苦的记忆为矛，直刺的是感情而不是身体。”那弟子不咸不淡地道。
话音一落，小谢池月便被他们请到了血池中央，那血池如地狱如无间，滴滴血液汇成池，不知载了多少亡魂的鲜血。他们曾经是鲜活的生命，现在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那个才十一岁的孩子此刻便浸在血水中，那红艳得令人心惊肉跳的血已经漫到了他的嫩白却又布满伤痕的脖颈。明明是如此弱小的一条生命，却从他那无神的眸中窥不见丝毫的恐惧，反而是无尽的悲哀，让人望一眼便觉我见犹怜。
那两名弟子规规矩矩地退回池沿，随后其中一名弟子尽职尽责地完成任务，他催动术式将血池中央的青龙像按钮开启，直接启动了“血浴”之刑。
躺于冰凉的地板上的谢池月深深地望向血池，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苦咸的泪顺着脸颊淌进了脖颈，浸湿了衣领。他知道，他知道的。他曾经所经历血浴之刑的记忆场景便是哥哥谢谭阳被撕裂而死的那血腥一幕。
小谢池月发狂似的大叫，他用尽全力捂住脑袋，双眸紧紧合起，神情有些狰狞可怖。“哥！不要！不要！滚开！给我滚开！不要给我看这些！！”那血腥之景疯狂地在他脑海中重复上演。
他溺在血水里，也溺在绝望中。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他哥哥明明…明明已经死了… 他也亲眼目睹了那永生难忘的一面，他已经够痛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他在血浴之刑中反复地看他哥哥死去的样子！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他涕泪横流地在血水里挣扎着，扑通着，他不想再看到那一幕了。真的…快要痛到窒息了，同万根银针穿身不同，血浴之刑让他如临奈何桥，不知道要痛上多少倍。
他濒死挣扎般企图往池沿蹒跚而去，而那池沿早就被施了结界。普一伸手触上去，他便又被斥回了池中。反复多次，他都爬不出血池，也逃不出噩梦。
十八岁的谢池月听着耳边儿时的自己那令人动容的哭喊声，深深蹙眉，他挣扎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体已不再受他人控制，可行动自如了。
“ 这是…又要做什么。”他撑着墙壁勉强直起身子，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
他望着血池中儿时那痛苦的自己，恻隐之心促使他晃晃悠悠地走近池沿，他想拉那小孩一把，几乎是鬼迷心窍地伸出了手，一如他儿时渴望有人向他伸手一样。
儿时的谢池月的哭嚎声忽然小了下去，他像是能感知那只给予援助的手般，准确地看向了十八岁的谢池月。他蹒跚又艰难地朝池沿走来，身体被染得血红。他如获大赦般伸出手同那只手相接。
几乎是在触碰的同时，十八岁谢池月猛然清醒，瞳孔骤缩！这是共情中的场景和人！！他怎么可能触碰得到？！！
然而此刻他确确实实地触到了！！
他意识到在这个共情中的某些东西已然被人动了手脚。可是等他反应过来时，十一岁的谢池月露出森森白牙，嘴边挂上了一个极其瘆人的笑容，紧接着他便被眼前儿时的“自己”拽下了血池！
扑通一声！
他坠入了血池！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空城旧梦（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