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空城旧梦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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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深夜里的烈风已十分冻人，如含冰渣子般刺骨。烈风似是同枝叶树梢起了争执，喧哗不断，呜咽般的风拂树梢声接连不断，响彻云霄。
那个不知疲倦的小孩，此时穿梭在黑夜树丛中，赴那个濒临深渊的海岸。不知已经断断续续奔走了多久，身体已经疲惫至极，五感像是全都被剥夺，只剩本能的意识的催促着他奋不顾身地前行。
谢池月好歹也是意气风发的铮铮少年郎，奔走的速度自然是比儿时的自己快的多，所以即使是在被操控的情况下，不多时，便可追平，两个身影几乎并行。
一路上谢池月内心挣扎不已，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给挖了喂狗，免得再窥见那个让他肝肠寸断生不如死的场面。他望着离自己仅有几步之遥的儿时的弱小背影，神色愈发悲痛。
君依旧为君，却又不再为君，终究是故人不再，秋里独悲凉。
同样是奔赴镜幸湾，可一方为自愿奔赴，一方却身不由己。溜过岁月的束缚，趟过年年月月的痕迹，他们共同出现在共情回忆里。只不过这一次，他既触不到，也摸不着，十八岁的谢池月只是一个隔岸观火的悲痛者罢了。
不知在可怖的死夜和颤人的冷风中疾行多久，那打斗声，刺耳的呜咽声，恶鬼的嗷叫声才渐渐映入耳帘。随着不断奔走的步伐，几不可闻的音量愈渐清晰刺耳，刮得人耳痛。
谢池月如离了岸的鱼，濒死挣扎般疯狂地运行灵力，企图逃开着这束缚，逃开这无望死夜，更想逃开七年前！
天地两茫茫，从不给他留半点情分。天公不作美便罢了，人也让他不尽人意。纵使他再怎么催动灵力，遭到反噬的也终究是他自己。在被施过术中术的共情中，他只不过是个被动者罢了，而掌控主动权的施术者便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嘲讽地重温着这场笑话。
每往前踏一步，他的心就往下沉几分。他的眼神空洞又近乎绝望地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战场，双眸早已黯淡得融入了夜色。
小谢池月奔走在前方，离战场越近他便愈发激动和担忧。他一定要找到他的哥哥，一定要把他带离这个苦海战场，一定要让他平安归家，那个小家伙单纯地在想。
那个小家伙不管死活地便冲进了厮杀混战的战场，刀剑无眼，好几次他都差点被利刀锋剑挑去头颅。他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从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小命的刀剑乱舞的战场中穿梭，要说不惧怕是不可能的。
十一岁的谢池月在血腥肮脏，溢着恶臭的战场上奔走，嘴里嘶声力竭地大喊：“哥哥！我是阿月！你在哪？！”
而十八岁的谢池月犹如无灵魂的空壳般，像卑贱到骨子里的奴隶一样被人掌控，不由自主地穿梭在战场上，但他只是个共情者，七年前的战争死斗伤不到他分毫。他只是跟随着儿时的自己无神地在那些人群中穿过。
“哪来的孩子？！！”这时一位杀红了眼的弟子才找回点清明。
此声一出，周围其余弟子也终于分出点神来看看这位明显不是参战人员的不速之客。
“谁家的孩子？！看不到正在镇鬼么？！！”
“太危险了！快离开这！！！”
“快！抓住他！！不要让他被伤害到，来个人带他离开这！！”
凌厉的吼声一落，便有几位受了轻伤的弟子扑向小谢池月，企图把这小家伙驱逐出这场可怕的战役，他还小，他不该死在战场上。
可小谢池月在没见到谢谭阳之前，自然是不肯罢休的。他死活都不肯停下步子，小小的身体灵活地躲过了那些弟子善意的抓捕。他不要命地跑，嗓音几乎快哑了，却自然尽己所能地呼喊：“哥哥！你在哪？！谢谭阳！！”
谢谭阳豪爽地摸了把脸上的血痕，拭去了脸上的血迹。边提剑斩杀敌人，边微侧眸对明一光说：“我怎么感觉有人叫我？”
莫恩在忙中回喊道：“有么？”
明一光微蹙眉，“我好像也听到了。”
“是错觉么？？但是这好像是阿月的声音。”谢谭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他此时分身乏术来不及多想，且不待他深思，便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呼喊声。
“哥！你在哪？！！”
闻言，三人皆是一惊，名为理智的弦猛烈地断开了，他们几乎是满脸惊惧地寻声望去。
谢谭阳在短暂的惊诧后，迅速反应过来。心惊肉跳地回喊：“是阿月么？！你在哪？！！”他眼神闪过一丝阴鸷，狠辣地将附有巫术的剑毫厘不差地劈向眼前的恶鬼，这些都是妨碍他跟自己的弟弟见面的障碍！
“怎么回事？！阿月怎么会来这！？？”莫恩惊疑道。
明一光在镇鬼的间隙中道：“阿阳你先别急！你先专心应战，我去找阿月！”
“不行，我也得去找。战场刀剑无眼，十分危险。我不能成为一个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好的兄长。”谢谭阳皱着眉，舞剑的动作行如流水，但长时间的应战已让他有些许疲乏，原本洁白的额角染了血，薄薄细汗不断浸出。
又是狠狠的一剑！将那鬼魂彻底粉碎！谢谭阳几乎是把担忧惶恐和对战场的愤恨宣泄在利剑之下。乃至碎魂时，下手狠辣，那恶鬼发出了刺耳的挣扎哀叫。
“阿月？！！你在哪？！”谢谭阳声嘶力竭地喊。话音一落，便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小身影，小小的身子，因为刀剑东躲西藏，两手空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同这场恶战格格不入。
小谢池月也瞥见了不远处一心二用的谢谭阳，他望见自己的兄长一手执剑迎战，衣裳和脸颊上都染了些血。无尽的忧心占据了全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撇下一切急忙地奔过去。
“哥！”
“别过来！危险！”谢谭阳大声吼。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在弟子的刀剑下吃了亏的恶灵歹念顿生，伸着锐利的魔爪朝这个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围剿战场上的小家伙袭来。
谢谭阳的瞳孔猛然收缩，这个距离！他根本就赶不到那里救人！“阿月！！”他急红了双眼，奋力地赶过去，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途中又被恶鬼拦截。
危急时刻，离得较近的明一光奋不顾身地奔过来，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搂过那个差点死在阴险狡诈的鬼魂之下的小身影，明一光怒视着那恶灵，眉头越蹙越深，狠绝地挥剑劈下那只恶灵的手，灵力暴起，直接把那恶灵震的四分五裂灰飞烟灭，彻底失去往生轮回之机。
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从嗓子眼“嘭”地一声重重地落回了胸腔。谢谭阳终于微松了口气，凝重地嘱咐道：“一光，暂时先帮我保护好他！”说罢，便瞥向小谢池月，眼神含杂着责备和心疼，还有惊疑未定。“阿月，别乱跑。待在你一光哥身边，等会我再来接你。”
小谢池月吸了吸鼻子，“哥！我们回去吧！”他恳求道。
谢谭阳先才被这一出扰乱了心绪，这时却又完全恢复到了冷静自持无坚不摧的状态。持剑的少年意气风发，奋勇杀敌。剑起剑落，每一个剑势都能窥见少年人的英姿飒爽和游刃有余，却不能透过皮肉窥见那颗脆弱发痛的心脏。
不仅没能待在自己的弟弟身边，还让他担惊受怕地跑来这厮杀混战的战场上受苦，实在是他这个作为兄长的过失。不得不说，他实实在在地问心有愧。
共情中的谢池月神情复杂的立于厮杀恶斗之间，无神地望着谢谭阳那张染了血却依旧温和的脸。他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只能僵硬木讷地立于此，如死物一般。
谢谭阳勉强挤出点东拼西凑的笑意，“不行。乖啊，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你………”话音未落！那只正同他对抗的恶灵突然灵力大增，忽然暴起！
那只恶灵像是不再惧怕任何武器术式，猛然挥手劈开谢谭阳抵着它手臂的利剑，另一只手毒辣地朝谢谭阳心脏部位袭去！
谢谭阳眉梢微蹙，心中又惊又疑，几乎是动用了全身的力气飞速地躲开！可饶是他反应速度高人一筹，也被划中了手臂！霎那间！血花飞溅！皮肉之苦肉眼可见！
“哥！！”
“阿阳！”莫恩大声呼喊。
明一光一边护人一边抗敌，余光瞥见谢谭阳那边令人心惊肉跳的厮杀，不觉寒意上身。
入肉之深，使他手臂火辣辣地疼，疼痛由手臂传至脑海里乃至全身细胞血液。他闷哼一声，毫不示弱地又挥剑迎了上去！
就在这时！以谢谭阳为中心，周围的鬼魂全都往谢谭阳赶来，他们呲牙咧嘴非人非物，恶毒至极也恶心至极。
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局势的忽然转变！便傻了眼！
“这么怎么回事？！！！”明一光声线颤抖不已。
在谢谭阳以为周围的恶鬼都要冲着他来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恶鬼并不是冲着谢谭阳杀来的！它们的目标是同谢谭阳对峙的那只恶鬼！它们声势浩大的涌来，接踵而至地一个个都融入了那只恶鬼的躯体！同它融合在一起！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百来只恶鬼融为一体，生成了一个形状丑陋恶心至极的鬼物！那鬼物灵力暴涨！压迫感和恶心感一同涌上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新生地鬼物的可怕。许多弟子都不约而同地望着那只庞然大物，或是嘴巴大张正愣着，或是心生恐惧面部扭曲。
而离那只鬼物最近的谢谭阳眉宇闪过凌厉和悲痛，他没有畏惧但却怕保护不好弟弟而双手微颤。
那只鬼物蔑视地朝他袭来，几乎同时，明一光和谢池月等人大喊：“小心！！”
谢谭阳瞳孔骤缩，企图挥剑抵挡攻势。哪知！那剑直接从他手中被击了出去。他失去了武器，只得操纵巫术。未等他施展完术式，凶狠的恶爪便擒住了他。
未及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体四肢直接被硬生生地撕裂开来！血花飞溅，撒了满天，将整个悲秋凉夜彻底冰封，永远地推进了无间深渊。
小谢池月全身颤抖，身体一软，直接扑通地跪倒在地。他嘶声力竭地哭嚎着，嗓子都涨得发痛，喧嚣的世俗人间陡然安静了，仿佛一切都是假象。战争的哗然似乎都离他远去，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自己的哭喊声都听不见了…目光所至之处，只剩朦胧泪水和染了满天鲜血的场景。
肝肠寸断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他怕极了，小小的身体双腿无力，他只能手脚并用地企图爬过去，他哭得悲切，双眼红肿得不成样，在混着血的泥地里卑微狼狈地往前爬…
他知道，他的哥哥已经变成残缺不全的几块躯体了。他再也没有至亲了…
至少，在人间已经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空城旧梦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