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傲娇狐狸精之后》大笑庐主人

20、红衣

　　大雨过后并未放晴，湿漉漉的潮气弥漫，从口鼻到灵台一片混沌压抑。一架马车缓缓行在小路上，马背上沾湿一层露水。

　　“小姐，我能不能先把脸上这玩意儿拿掉啊，粘着太难受了。”

　　“不能。”

　　“再有大半个月就能到宁城了，忍一忍。”乐仪挑帘向外留意道路两边的树木，对拂柳说，“还有，记得叫我公子少爷，别叫小姐。”

　　拂柳摸摸嘴上粘的假胡须，悻悻然哦了一声。

　　小七一边赶马车一边说：“拂柳姐姐，你这样也很好看。”

　　“什么拂柳姐姐，你要叫我哥哥才是……”

　　拂柳和小七叽叽喳喳，乐仪看着濛濛雾气里倒退的树木，打了个呵欠。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她平时在家里也算能干，但是贸然出来人生路不熟，心里提着防备，林耀镇里太多古怪，她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现在离开了林耀镇，小七赶车晃晃悠悠，都把她给晃悠困了。

　　“林郎，你终于来了。”

　　女子娇媚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乐仪半梦半醒。正要见周公。

　　她疑心自己做梦，第二声“林郎”更近。

　　激灵一下，乐仪头发根奓起来了。

　　马车前方不远处一个姑娘盈盈而立，对，“快停下，林郎，是你回来了吗？”

　　小七和拂柳面面相觑，乐仪只催小七快走，那姑娘竟然提裙追马车，被石子绊摔倒了。

　　“小……公子，她好像迷路了，一个弱女子，咱们要不要带她一段呀？”那女子急得要哭，一声声哀求可怜，拂柳频频回头，颇为不忍。

　　乐仪让小七再快一点，“你看那姑娘有什么印象？”

　　泪盈于睫，两弯细黑的柳叶眉楚楚可怜，荆钗布裙不掩其柔美，拂柳不明白乐仪的意思，老老实实说，“很好看。”

　　乐仪一噎，“……你仔细想想她衣服，她的裙摆和绣鞋干干净净，一丝泥土都无，普通人走雨后的山路，怎么可能这样整洁。”

　　拂柳确实没注意，此时被她三言两句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往乐仪身边凑过去，“公子，那她是什么？山匪吗？”

　　“不是劫匪，劫匪不会派个姑娘拦路，这边的劫匪未必能有如此手段。”

　　“那她怎么回事儿啊？”

　　拂柳再问什么乐仪都闭口不言，她紧盯着前面的路。前方是隘口，出了这一段，到了官道上更加开阔，人也多了，无论这个女子是怎么回事儿都不用怕了。

　　她不敢说自己猜测，林耀镇透着邪性，此时她只希望这女子和林耀镇没关系。

　　小七赶车更快，眼见着要到隘口，那女子的呜咽声越来越远，小七松了一口气。

　　“林郎，你怎么又要走呢？”

　　阴风阵阵，浓雾骤起，不远处的隘口彻底从眼前消失，万事看不清。流淌的雾气忽然有了重量和质感，和女子轻柔的声音混在一起，流水般无孔不入。

　　拂柳尖叫一声抱紧乐仪，小七连滚带爬进来了。三个人顿时哆嗦得像风里三只没长毛的鹌鹑。

　　“林郎，你怎么不理我。”

　　“我等你许久了。”

　　乐仪心里阿弥陀佛念了二十几遍，那女声越来越近，她尽量镇定地说：“在下不姓林，您认错人了。”

　　女子娇嗔道：“你莫要与我玩笑了。”

　　车门帘无风自动，被高高撩起来，放不下去。看不见人在哪儿，分辨不出来方位，只能听见声音。

　　乐仪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妖魔鬼怪，在客栈后院看见那道白影哪儿算得上什么呀。

　　她硬着头皮说：“在下是女扮男装，无意隐瞒仙姑，唐突了。”

　　雾气凝滞一瞬。

　　“我不信！林郎，你又在骗我，你又骗我！”妩媚声音倏忽之间尖利疯癫，指甲刮铁盆般让人牙根泛酸。

　　乐仪对于神神鬼鬼这些东西向来都是六合之外存而不论，跟她日子没关系，没想到今日真碰见一个，现在她手都在抖个不停。

　　不知道这妖怪身上发生了什么，一会儿是“林郎，你回来接我啦？”，一会儿是“林郎你怎么还不回来？”忽而疯癫，忽而情人呢喃。

　　乐仪心里发瘆，双臂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按住周围两人不出声，静静等着这妖怪发疯之后自己退散。

　　她想得很好，但是妖怪不听她的，雾气越来越浓稠湿重，小七率先憋不住，大口大口喘气，强压着声音上气不接下气说：“小姐，我呼吸不上来。”

　　拂柳脸也渐渐憋红了。

　　妖怪还在无休无止自言自语，乐仪试图驱动马车，马似乎动不了了，整驾马车陷入泥淖般寸步难行。

　　“林郎，我们回家吧。”妖怪停止发疯，女子出现在马车前方，这次她身着红衣，新嫁娘一般温柔美丽，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雾气越缠越紧，呼吸越来越艰难。乐仪忽然笑了笑。

　　她推开缩在她身边的拂柳和小七，从马车底的夹缝里抽出一把长刀。

　　刀身乌黑，锋刃雪亮，见过血。

　　“小姐，您要做什么，您别……”

　　“你和小七给我念念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什么的，给我护个法。”

　　“都怪我带着你们出来，连累你们了。”

　　乐仪说完努力深吸一口气，拎着刀走出去。

　　这女子一步步走得很慢很慢，许是为了欣赏猎物垂死之前的绝望。

　　乐仪尽力冷静，说：“我们只是想过路而已，还请您高抬贵手。”

　　女子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好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林郎，别玩笑了，同我一起回家吧，我煮了鸡汤。”

　　雾气越来越重，压得乐仪肩膀往下沉，她心里倒是比方才轻松许多。

　　乐仪从小到大谨慎又温顺，但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都到生死前头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倒要看看是谁更横一点。

　　乐仪站在马车门口，仔细打量着这女子，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妖魔鬼怪，但是无论什么原形总该有弱点，野兽都怕火，她拿出火石，试图打出火苗，可周遭太潮了，火石打不出来，她只好放弃。

　　手已经收到袖口，乐仪忽然换了方向将火石朝女子投掷出去，在拂柳低呼声中，石子穿过一片虚空，“女子”毫无反应。

　　乐仪耳朵微动。

　　一袭红色从身后破风而来，她骤然转身拎着刀迎头砍上。

　　血线一闪而逝，雾气搅动，被劈成两段，给了一口喘息的机会，女鬼的声音更加凄厉，“林郎你又来杀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哀诉哭叫入耳，针扎一般。乐仪反而放心，她就说这女子一直嘴没停过，刚才怎么突然安安静静不说话了，敢情要从背后突袭。

　　能被她伤了，看来手段不高。

　　乐仪心里松快一点儿，仍不敢松懈，女子的声音凄厉凄惨，杜鹃啼血，绕着枯树山雾。乐仪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手里的刀颜色黯淡许多。

　　照这样下去，顶多砍她两三次，这柄刀也就作废了。

　　或许被乐仪的反抗激怒，这个妖怪声音越发激烈凄厉，又似乎很伤心，一遍遍叫着“林郎你好狠的心。”灌进耳朵里，分不清哪个方向来的。

　　身后冷风吹过，乐仪没转身，直接矮身蹲下去双手举刀过头顶，向后狠狠一挥。

　　死也得拉着她。

　　“哎呀我天，是我。”

　　乐仪身形僵硬一瞬。

　　“林郎林郎”的叫声犹在耳畔，又一抹红色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