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茱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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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师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这个镇子的人将其奉为神坻，虔诚供奉，求他保佑家宅安宁五谷丰登。
听了拂柳打听的消息，乐仪问她：“林耀镇里的人是林国师后代吗？”
拂柳忙说不是不是。“林国师没孩子。他当时被皇帝点驸马尚了公主，但思念发妻，也就一直没孩子了。这个镇子都是他的宗族亲戚后代，倒是没有他自己的血脉。”
乐仪更加奇怪和不安。
有所求才有所信，尤其是大规模的信仰。老百姓的信仰最虔诚也最朴实，所求无非平安与衣食，否则紧紧巴巴过日子谁会舍得花钱买香烛，买个肉包子吃不好吗？
乐仪自认人小见识短，没见过真的磕头能磕出来的平安和温饱，想来林国师也没什么点石成金的大神通，不然早就不止林耀镇这些信众了。但这个镇子经幡缭绕，就算真是供奉自己亲爹娘亲祖宗都没这么虔诚，如今对林国师一个死人死心塌地，必然有几分隐情。
她正想着，又听拂柳叹道：“没想到林国师那么有本事的大人物，竟然是个痴情忠贞的人。”
“怎么了？”
拂柳：“小姐，他后来和公主成亲可都没忘记自己发妻呢，也没孩子，这还不忠贞。”
“我要是能遇见林国师这样人就好了，不用有本事，心里有我就行。”
“肯定能遇见的。”小七突然出声，吓了拂柳一跳，她又开始说小七，两人叽叽喳喳，小七脸红得像块大红布。
乐仪思来想去心里越发不安，林国师忠不忠贞是他的事儿，平安出林耀镇是她们的事儿，乐仪又正色与小七和拂柳说，“咱们尽量就在房里一起呆着，不要出门，这儿不对劲儿，等雨停了我们就走。”
拂柳和小七看此地到处都是画像香烛，心里也犯怵，忙不迭应下。
乐仪问狐狸，“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怎么样？”
狐狸点了点头。
拂柳见惯了狐狸和乐仪这样交流，不觉得如何惊奇，小七却没有见过，此时啧啧称奇，直道狐狸聪明。
拂柳说小七没见识，“酒坊那只大黄平时看见小姐也能听懂话，让握手就握手，让坐下就坐下。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拂柳姐姐说得对。”小七崇拜的看向乐仪，“小姐您真是驯兽有方，太厉害了。”
乐仪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已经被毛茸茸的大尾巴啪地抽了一下手背。然后狐狸状似无意一扭身跳到柜子顶，不理她了。
不理就不理吧，正好店小二来送酒，乐仪将三壶酒接过来，放桌子上掀开观察。林耀镇这个地方不大，但是酒似乎不错，不少住客都赞不绝口。
乐仪开酒坊，去斗酒大会，自然不肯错过一路好酒，此时她捏着筷子，从每一壶酒都挑了一筷子尖儿尝尝。
味道一般。
三种酒都藏着茱萸。
茱萸放得量很少，别人喝酒未必能尝出不同，乐仪多年以来酿酒饮酒味觉练的灵敏，不消多久便咂出余味微苦。
这很不对劲儿，茱萸酒不少见，但是如果普通粮食酒里面也放了茱萸，多此一举不说，还会损失本来味道。
乐仪这一趟出门就是为了去宁城参加斗酒大会，两个姑娘一个半大孩子，真打起来也不盯事儿，她不想节外生枝。
撂下筷子之后，她让拂柳和小七注意入口的饮食，跟伙计说不要茱萸。拂柳和小七都没尝出来，但是伙计闻言明显惶恐了，慌慌张张应下。
希望是她多想，说不定这里喜好茱萸呢。
无论如何乐仪打定主意，第二天早上天亮就套车离开。傍晚的时候雨停了，她带着小七还有拂柳去检查自己的马车。
客栈后院静静的，停着各色马车，风一吹车帘拂动，如欲张未张的嘴巴。
“小……公子，您要做什么吩咐我们就是，马厩多腌臜呀。”
“这事儿你们还真替不了。”乐仪让拂柳灯笼举高一点，照清楚些。
一道白影从马车中钻出来，在半空一闪而过。
拂柳手中灯笼落地，尖叫一声“鬼啊！”嗖地躲到乐仪身后。狐狸立刻从二楼窗台跃到乐仪身边，紧紧盯着那道白影。
乐仪看了一眼，不疾不徐，“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姐！那是鬼啊！您看见了吗！白色的！”拂柳颤声说，攥着乐仪肩膀的手抖个不停。
乐仪当然看见了，只是不往心里去，“看见了一个白影，没事儿，可能风吹的纸。”
“那是……”拂柳前后左右看看，紧紧攀着乐仪胳膊，然后才压低声音说，“鬼呀，小姐，我好怕。”
小七倒没说害怕，但是脸色白白的，小胳膊也在哆嗦。
乐仪说：“慢说世上有没有鬼怪尚且未知，即使有，鬼怪与你无冤无仇不会害人，死人也不会害人，只有活着的坏人才会害人。”
“那不一样，他们有不是……人。”拂柳小声说。
“都一样，只要喘气儿的天性都趋利避害，你看那些上了年纪的聪明人，人家爱搭理咱们吗？”
拂柳摇头拨浪鼓似的。
“那不就成了，就算世上真有精怪，也好几百岁了，看我们就像蚂蚁似的，搭理都懒得搭理。”
“你想想，人成仙成佛还要吃几十年的苦，那些花妖狐魅，修个人身多不容易，更是要小心翼翼不愿坏了修行。我们算是哪个牌名上的，也值当人家无缘无故损道行修理一回？”
“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
她话说完了，拂柳瑟瑟缩缩不敢吭声不敢动。这丫头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怎么被个白影吓住了，乐仪摇了摇头，“你们要是害怕就先回房吧，我要去看一眼马车。”
小七和拂柳，自然不能扔下乐仪一个人。乐仪取着蜡烛往马厩里面去。他们的马倒是温温顺顺依然自得的吃草料。乐仪举着蜡烛，将石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还不嫌脏，蹲下身捏了一点闻闻。
“小姐，您在找什么呀？咱们一起找，找完了快点回去。”
“没什么，走吧，我想多了。”
草料是寻常草料，没什么茱萸之类的。乐仪笑自己胶柱鼓瑟太多心。
三个人回了客栈，在大堂看见掌柜坐在柜台后面，眼睛盯着一个点，嘴里念念有词，脸上肉褶堆在一起，在昏暗灯烛映照下显得有些阴森。乐仪过去打招呼。掌柜见到她连忙挤出一个笑脸。
“您方才听没听见一声尖叫？”
掌柜两撇小胡须明显的抖动了一下，：“啊，我没听见。哪儿啊？谁呀？”
“没事儿。”乐仪不再说什么，转身回房，被掌柜叫住。
他从柜台下面拿出来三个小蓝布包，分给三人，“明天镇里要举行祈福大会，给新塑的林国师像开光，我们小店给每位客人都送个香囊聊表心意。三位若是有时间不如留下看看祈福大会，小镇虽小也有一些好玩的。
而且国师像可灵了，拜一拜能保佑心想事成家宅平安。”
乐仪接过香囊和掌柜道谢，没说去不去祈福大会，但是拂柳却记在了心上，方才那道白影将她吓得够呛。刚关上房门，拂柳便期期艾艾地跟乐仪说，“小姐咱们明天要不要也拜一拜吗？他们这样信林国师，想来还是有神通的。”
“不，咱们明天早上就走，不掺和他们这样的事。”乐仪让拂柳拿来剪刀，香囊被剪开一个口子。
“可是林国师是他们这儿管事儿的，咱们这就当到地方拜土地公了呗，小姐。”
乐仪低头把三个香囊里面的东西都抖落到桌子上，漫不经心地说：“咱们不拜，且不说有没有什么法力神通，就算当他是土地公，客栈老板这么虔诚供奉林国师，不也是有小白影儿在他地盘上出来进去了。
真要说什么神神鬼鬼的斗法不斗法，好像林国师也没什么用，差点儿道行。”
她大喇喇两句话将拂柳唬得眼睛圆睁，食指竖在唇边“嘘”“嘘”示意她别说了。
狐狸也微微抬头看着乐仪。
“哎呀，我的小姐呀，这还在人家地盘上呢，你怎么就敢这么说呀？快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拂柳对着蜡烛呸呸呸三下，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乐仪觉得有些好笑，有件事儿她怕吓着拂柳他们就没说，方才拂柳在后院惊呼的声音并不算小。按理说，客栈里肯定也能听清楚。然而掌柜表现得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些似的，实在是不正常。
和鬼怪和谐共处？
这种事没法深想，要是细想的话自己就被自己吓死了。乐仪越来越确定的是这个镇子里绝对有古怪。
包括三个香囊，里面全都有茱萸。
茱萸是一种常见的香料，但是从茱萸酒再到特意给的茱萸香囊，乐仪不得不防着，她就着油灯点着了香囊，看它们化成灰才放心。
“明天早上咱们必须早走，不管什么祈福大会，给什么东西也都别接。”
拂柳还不死心，想说什么。
“听我的。”乐仪说。
拂柳噤声。
“少说话，闷头赶路，别的咱们不管，咱们平平安安到宁城就算完事儿，一步都不要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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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色微亮，鸡叫头遍，乐仪便和伙计结了房钱，三人驾马车低调离开林耀镇——狐狸昨晚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据拂柳说一定是被鬼影吓跑的，她颇为愤恨，“这狐狸用完就跑，也忒无情了。”
没人接她的话，三人推开客栈门，都愣住了。
来这里的时候到处都是彩色经幡飘动，今日全都换成白色青色的布帛。他们几乎不敢认外面街道。
客栈伙计守在门口说今日开祈福大会，坚持要送一人一个香囊表达祝福。乐仪没要，伙计悻悻然闪开了。
乐仪本以为自己出发得足够早，狗还没醒呢，没想到林耀镇的祈福大会已经在准备着了，林国师的银身像，还有黑色棺材，平日庆典常用的大红大黄色不见踪影，倒是靛蓝青黑很多。
伙计要送的香囊也是蓝色的。
如果之前还有疑虑，此时见这祈福大会的诡异阵仗，乐仪彻底肯定此地必有什么大问题。
“小姐，这怎么跟出殡似的啊。”拂柳看着路上的白纸花，恨不能催小七赶车赶飞起来。
“别说话，什么都别说，咱们安安静静走就是了。”
乐仪也怕了，他们走的早，路上只有他们一辆马车出镇，任谁都心里发毛。
马车离开林耀镇时，三人都长出一口气，齐声念了句佛。
她们是大雨之后第一批离开林耀镇的人，浑然不知，他们走后客栈的老板也长出一口气，大白天给客栈悬挂的国师像上了三柱香。
“我们也没办法啊，要怪就怪鬼女吧……”
画像上的国师丰神如玉，拈花不语。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茱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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