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娰锦

25、入学

　　第二日，陈闲依时跟上了前往萧关的队列。他并不叫任何人送他，晏初只在窗上看着，钱元彻骑着一匹深枣红的大马，银白甲胄覆身，体型高大，摆足了一个将军的威武之气。陈闲跟在他后头，红衣白马，官璞玉带，而再往后……

　　晏初定睛，心里一惴，再往后，竟是司徒府少吏贾南麟。

　　由不得他不多想，昨日贾峥才往客栈去寻了他，今日便有贾峥的长子跟着钱元彻、陈闲一道……可是，他并未曾听说，就连司徒府的少吏也要往萧关去。

　　一直送到视线尽头，晏初坐回到客栈当中，心中依旧有些犹疑。

　　他摸出贾峥昨夜留在这处的玉佩，是并不很值钱的金丝玉，巧在刀工，借了两处紫色絮团做眼眸，雕了个栩栩如生的醒狮。

　　早知道要见他，所以备了个材料劣质些的玉佩。

　　就连这醒狮，也不如寻常醒狮更圆润大气，反而因为做成了玉佩的缘故，薄薄一片，愈发显出不入流的俗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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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所授职之人皆尽赴任后，便是入读行知书院的日子了。

　　孟定坤一早就驾车来接，晏初见主车后头还跟了几辆，正诧异时，就听孟定坤道：“我爹特意托了人，将咱们安排在了青居院中，这院子畅阔，又有梧桐荫，不仅意头好，也是个能练拳的好地方，所以我就多带了些日常用的东西，就怕那地方清苦，便是拉了这几车来，也不够咱们用呢。”

　　晏初颔首，上车，两人又说了一回陈闲，再看向窗外时，便已到了行知书院。

　　本以为孟定坤出手已是阔绰，不料车子行到门口，晏初才知道当初孟定坤说自己并非寻常权贵子弟不是玩笑，不过是来行知书院读书而已，不少人都似把全部家当都拉了来，车队成行，大有一眼不见尽头之势。

　　“京都果然豪奢。”

　　晏初感慨。

　　将东西都安顿进了青居院后，书院派发的纸笔墨砚与学子服便也到了。为着统一管理，无论是权贵子弟还是伴读，学子服一概都是深蓝与玄色错落的交领长衫，每个人都没有什么分别。

　　晏初比划了一下，只觉得这学子服是难得的合身。

　　他今年长得极快，出青州时新做的两身衣裳，如今不过短短几月，便已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这衣裳也太素了些。”

　　孟定坤吐槽着，翻出一条正红色的腰带来比到腰上，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如此才有些看头。”只是比划完了，他又泄了口气，整个人和腰带一道倒在了床榻上，“可惜书院规矩严苛，这些鲜亮的东西也只能留在课后卖弄。”

　　“虽说不过是来读书而已，穿什么都无所谓。”

　　晏初却高兴，“但我许久没穿过料子如此好的衣裳了，扶缨哥，这书院可真好。”

　　孟定坤神色一敛，他起身拉住晏初，“我们去膳房看看，吃可比穿重要得多。”

　　因分了上、下两个不同的学堂，因而膳房开饭的时间也是错开了的，这会儿正是下等学堂吃饭的时间。

　　膳房在书院最东头，进了门就是几排桌子，往后看去，只见一共三口大锅，分别煮着肉菜、素菜和白粥，看起来简单得很。

　　孟定坤一撇嘴，正要感慨没了大鱼大肉的时候，忽然想到身边的晏初，便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故作轻松道：“竟也有两个菜，说来也算不错了，太求口服之欲是贪念炽盛，食可果腹衣可蔽体，不着相于身外之物，内求精神自足饱满，才是学好功课的基础，你说是也不是？”

　　晏初自然知道他的用心，于是笑着应和道：“说的极是，扶缨哥果然有悟性。”

　　“今日上等学堂不设功课，这可是咱们唯一一天能和他们抢饭吃的。”孟定坤挑眉，拉着晏初在一张空桌前坐下，“我还带了两斤牛肉，一包芙蓉饼，咱们拿些白粥回去，就着牛肉吃，开始学功课之后再做那六根清净之人。”

　　“好，扶缨哥怎么安排，自然都是好的。”

　　晏初笑了一声，抬起头来，却见前头那张桌子上似乎坐了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有些魁梧，有些豪迈。

　　也有些……总之虽穿着一样的学子服，但与在座所有人的学子气都是全然不同的，仿佛葱郁的灌木中长出了一棵高且密的白杨树。

　　晏初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扬声，“司将军？”

　　司昭如闻声抬头，有些惊奇地应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顿了顿，他又反应了过来，笑的有些不留情面道，“是因为诗文太差落榜了吗？”

　　晏初点头，并不觉得难堪，反而诚恳道：“两科都是极差的，所以前来学习。司将军怎的也进了书院？”

　　司昭如叹了口气，恶狠狠吃了一大口菜道：“陛下为我安排了明年的考试……这不，叫我一个一字不识的大老粗来书院学习，学习，学个屁啊我，夫子课上说什么我都懂，但写的时候就全忘了。”

　　“我如今是京兆尹家孟公子的伴读。”

　　晏初往孟定坤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我们就住到青居院里，司将军有事即可吩咐。”

　　“好。”司昭如应了一声，往孟定坤的方向看了过去，“不过如今我也不是将军了，我字白意，日后表字相称便是。”

　　孟定坤也见了司昭如，但他并没有过去打招呼。两人只是隔了一张桌子，默默朝彼此点了点头，权作见过。待晏初坐回去后，孟定坤好奇道：“怎么，你竟认得他吗？”

　　“见过。”

　　晏初答的含混，“也受过他些许恩惠。”

　　两人又与旁的相熟之人闲聊了几句，拿了白粥，便穿过假山，要绕远路回青居院去。

　　“这边是个亭子，往后从这来往学堂和青居要方便许多，那边的茶室是掌院平日里消遣的地方，不过掌院近来忙碌，似已许久都不曾去过这地方了。”孟定坤带着晏初逛着，也算是对书院内部构造做个初步了解。

　　但没走过几步，孟定坤忽然顿住。

　　“你听。”

　　他屏息凝神，所有目光都投向了茶室的方向。

　　“可听到了什么？”

　　晏初一样屏息，竭力分辨着微风抚动之中究竟有何异响。

　　“……幺鸡……”

　　“我的五筒呢？刚刚……拿错了吧你……”

　　“哈哈哈哈哈……”

　　“我他妈的裤子都赔了！”

　　“……”

　　顺风而来的，是那些愈发放肆和清晰的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