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冰**花

8、心生悲凉

　　李歆才不会去找陆明，更不会傻到去前厅，那边人多，危险系数更高。既然这里不能呆了，她就再换个清净的地方，反正这郑王府看来挺大。

　　但是陆清一直跟着她，像个小尾巴，她不得不建议：“要不我去找我哥，你去找你哥？”

　　刚沿着碎石小径转过一座假山，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赫然出现在眼前，李歆十分欢喜树荫底下的阴凉，更令她欢喜的是——四下无人。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中，靠着树干坐下，李歆仿佛穿越时空回到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都可以不去想，因为可以供她挥霍的青春是那么多。未来，那么远，好像永远都不会到来一样。

　　过了一会儿，李歆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不过好像并没有看到她，靠着树的另一面坐下。只是静静地坐着。

　　会是谁呢？大概是不认识的人吧，都不过来打招呼。李歆迷迷糊糊，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周公的召唤，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李歆是被叫醒的。一睁眼，陆明的脸在她的视野中无限放大，她愣了一秒钟，突然后仰，头撞到树干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陆明那招牌似的笑容便浮上唇边，他伸手帮她揉了揉后脑勺，无限温柔地说：“大家都在到处找你呢。”

　　“哦！”李歆大概是睡太久了，有些木木的，站起来，看见陆明缓步往前走，却没有跟上。

　　“不走吗？”他回头，风扬起他的衣襟，恍若仙人。所以她和他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是无法逾越的吧。

　　“你先走吧。”她说。

　　他的笑容在瞬间变得有些苦涩，不过仍是维持了很好的风度：“歆儿，我会等你的。”

　　“陆明，我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李歆了。”有些话，不得不说，可是李歆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劲。失忆还好，穿越时空这种说辞会有人接受么？

　　“如果你要用这种借口来搪塞我，我不接受。歆儿，我知道你对我是有情的，你不过在顾虑陆家，其实完全没必要，那个家我已经呆不下去了，我们一起离开金陵，好不好？”他靠近，握住她的双手，诱惑着她。

　　离开金陵，能去哪里？乱世之中，何以讨活？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在理智完全投降之前，她猛地摔开他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忌讳白希辰和陆明，或者她根本就是对爱情丧失了勇气和希望？李歆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自己竟是如此胆小之人。

　　但是，在这个时空，她恐怕不得不胆小。她刚刚来就被退婚，名誉扫地，就算李家是宗室，是富商，陆家照样敢找上门来羞辱他们；纵使未来的南唐后主念在儿时情谊，对她关爱有加，她也照样被众人排挤。

　　譬如刚才，她还可以存得一些尊严，完全是因为她是李家的千金大小姐，她附庸了这块金字招牌便不用附庸其他任何人。李家富足，可以保她温饱，吃饱穿暖，才可以去争取尊严。这是目前仅存的她可以掌控的局势，所以，她不敢冒冒然放弃这一切，去迎向未知的未来。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李家这把保护伞不知能为她撑到几时。如果真的回不去了的话，自己最后是个什么结局，她也不知道。

　　纵使她像白希辰一样精通历史，也不会有一本书上会记载她这种无名之辈半个字。倒是现在仍是李从嘉的闲散亲王李煜，恐怕不会料到自己会是个国破家亡客死他乡的凄惨结局。

　　她爱极他后期那些悼国念家的幽怨词，但是当他真的出现在面前，她又宁愿他从来没有写出过那些千古绝唱，只希望，他可以永远怡然自得地浸润在江南腻人的暖风里。

　　“你去哪儿？婚礼快开始了！”李邃喊住了恍恍惚惚的李歆。

　　这是南唐保大十二年，后周显德元年，柴荣这个五代十国时期的霸主刚刚登上历史的舞台，宋太祖赵匡胤不过是他的禁军中的一个小头目，北方的肃杀寒风离金陵还远，仿佛永远也刮不到这里来，不会有人开始倒数自己今生仅存的快活时光。

　　身为宗亲，李歆被允许进入正厅观礼。

　　出乎她的意料，皇室的婚礼并不奢靡，走的是简约而庄重路线，除了负责主持典礼的官员之外，能够出席婚礼的只有皇室宗亲以及朝中重臣，所以人并不多。有品级的都身着朝服，没品级的也穿的十分郑重。李歆不过中规中矩，不会引起注意，恐怕也不会有人想去注意她。

　　她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在古代，哪怕是在民风开化的唐朝，一个女子的名誉毁了就再也修补不起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恐怕到她死之前，都会有人拿这件事情来做文章。

　　整个婚礼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李歆由于站得远，看不太清楚具体过程，只是无端的觉得有些悲凉——如果没有白希辰的话，古代的李歆应该已经经历过这个过程，成为陆明的妻子了吧，不用被陆家刻薄，被朋友刁难，每天出入厅堂，洗手作羹汤。即便是未来的日子不一定好过，但是得享一分幸福安宁是一分。

　　婚礼仪式结束之后，便是喜宴。喜宴的规模就大得多了，满朝文武、富商巨贾、以及金陵城中稍有脸面的士绅都在受邀之列，桌子从厅堂一直摆到庭院里去。

　　陆明就在隔壁桌，虽然她的位子刚好背对着他，但是，她能感受到时刻有一双灼灼的眼睛在望着自己。如芒刺在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喜宴之后，李歆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家。陆明居然执著地一直跟她到车前。她急了，冲他吼：“你是不是想逼我去跳崖？！”

　　她的情绪十分激动，都快哭出来了。

　　记得从前有个师兄也是很喜欢她，她明确地拒绝他好多次都没用，对方变本加厉，从追求一路异化为纠缠。后来白希辰为这件事跟他在学校的小树林里打了一架，双方都挂了彩，白希辰因为主动挑起事端，还差点被记过。想到这里，李歆又心酸了，往事历历在目，可是都已经灰飞烟灭了。想当年他们也是人人称羡的一对，谁曾想还是迈不过毕业这道坎，在毕业聚餐上说了分手。

　　“歆儿，我错了！你，你别哭啊！”一见李歆掉眼泪，陆明就着急，急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李歆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哭了。跟白希辰分手的时候她没哭，莫名其妙穿越时空的时候她没哭，发现再也回不去的时候她没哭，被陆家退婚的时候她没哭，跟李邃起争执的时候她没哭，被所谓“姐妹”排挤捉弄的时候她没哭，现在，她哭了，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来，仿佛决堤的洪水，不再受到理智的控制。

　　只因为想起了跟某个人的过往。

　　这样的眼泪，究竟是该称作是坚强，还是软弱。

　　陆明拿出了手帕，想递给李歆又不敢，只是捏在手里，有些无措地说：“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李歆胡乱用衣袖抹了抹脸，十分失态地吼他：“不要你送！”

　　“歆儿……”陆明的眼神里满是心痛与自责，他欲言，又止，生怕再刺激到李歆。

　　李歆坐上车，吩咐车夫：“去紫金山！”

　　陆明便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能看着她放下帘幕，遮断他关切的目光。

　　一直远远避在一旁的小乔跟上车，坐在李歆身旁，也是欲语还休状，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递了锦帕过来让李歆擦拭泪水。

　　“小姐……”过了很久，见李歆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才轻轻地开口。

　　“你想说什么？”

　　小乔酝酿了好久才鼓足勇气：“小姐，陆公子他……”

　　“他怎么样？”

　　“他对你是真心的……”小乔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不敢看李歆。

　　“我知道啊。”

　　地球人都知道。但是他爱的是古代的李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碰巧长得一模一样罢了。如果他爱她的灵魂，那么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他爱她的身体或是家世，那么他根本不值得回应。

　　“可是白公子他……”

　　李歆痛苦地捧住脑袋：“小乔，我已经够混乱了，求求你别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