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冰**花

15、心口不一

　　陆清坐在灯前，也许是烛光招摇的缘故，她的脸色显得格外的苍白。她的双目是无神的，嘴角是下垮的，两肩是耸拉的，若不是手臂撑在桌上，恐怕她整个人就会像身上穿的丝绸衣裳一样流淌到地上。
　　然而，在李歆看来，她并不是放松的，她几乎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她的力量没有用来改变或抗争，仅仅只是维持着这个绝望的姿势，平白的虚耗。
　　“陆清，陆清。”李歆连续叫了好几声，陆清才茫茫然地将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仿佛刚刚睡醒，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是个什么状况。陆清缓缓开口，缓缓吐出一个“哦”字。
　　这一个字，有千钧重，压垮了她自己，也叫李歆在霎时间觉得人生灰暗无望。
　　这样下去显然是不行的。
　　李歆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去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陆清望着她，似是不解。
　　李歆笑道：“哪怕是不开心，也要有不开心的力气呀。”
　　听到这句话，一直愁眉不展的陆清总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晚饭李歆没有跟李邃一起吃。这在李府里是极其罕有的事情，无论刮风下雨，除开推不掉的人情交际，李邃与李歆这对兄妹总是默契地赶回家，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饭。因为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李歆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她不想让李邃见到陆清，怕他会忌讳陆家的人。退婚事件虽然余波未平，但是李歆自认为已经放下了，显然李邃还没有。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李歆放不下，而是李邃“替”她放不下。这就造成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局面。为此，李歆也感到很头痛，只是一时找不出好的解决方法而已。
　　“陆清，来，尝尝这个。”李歆给陆清夹了一大筷子菜。
　　“嗯，谢谢。”饭桌上，陆清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碗，默默地吃。
　　带着心事吃饭，只会越吃越难过。在一旁的李歆也看得味同嚼蜡。反正吃得痛苦，索性放了筷子，试探性地建议：“如果有话，可以跟我说哦。”
　　陆清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然而当停滞的动作恢复如常，她只是说：“我很好，我没事。”仍旧是不肯抬头看李歆，仿佛她会破坏什么。
　　反复说同样的话，是在不断地给自己暗示，类似于催眠的手法，但是仅仅自我催眠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醒来之后，发现问题还是存在着，或者已经变得更加糟糕，接下来怎么做？继续催眠自己，逃避现实吗？
　　李歆虽然只是一个学心理的小本科生，没有实际做咨询的经验，但是，此时却不自觉地开始运用专业知识来分析问题。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姑且算作是心理咨询师吧，虽然她明显还不具备相应的资格），是不会轻易相信来访者的说辞的。人是敏感而脆弱的生物，会下意识的用一层又一层的伪装来掩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心理咨询师干的就是剥洋葱的活儿。
　　也许应该让陆清稍微放松一下，她太压抑自己了，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是李歆可以感受到她沉在水面以下的巨大的冰山主体是不安定的。
　　“如果不饿的话，我们一起喝杯茶如何？”
　　“我也，不想喝茶。对不住……”陆清放下筷子，双手放在一起，手指用力地交缠着，以至于李歆怀疑她会不会把自己的手指掰断。
　　李歆把手轻轻地覆上她的手背，温暖通过掌心无声地传递。
　　“对不住……”陆清又道了一次歉，把手从李歆的手掌中抽回，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李歆探过身，双臂环抱住她，柔声道：“好妹妹，姐姐在这里。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陆清犹豫了一下，终于抱住李歆，把头歪在她的颈窝里，泪水丝丝渗进丝质的薄衣，她哽咽道：“歆姐姐，我害怕。”
　　李歆轻怕她的背，询问道：“害怕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陆清越哭越伤心。
　　“是因为不知道而害怕，还是因为害怕所以不知道？”李歆继续探寻着。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陆清由于激动而无法回答她的问题，看来应该先让她平静下来。李歆这样想着，放弃用言语继续刺激陆清，她只是抱着哭泣地她，轻拍她的脊背，让她知道，她在这里。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她也会永远守护着她。
　　在这个时空中，她并不是她第一个遇到的人，但是，却成为了她的第一个朋友。初相遇时，她们都是有些狼狈，在一大群人中间那么的格格不入。所以，她找到了她，向她求救，而她，仿佛感受到某种召唤，走了过去。如果有宿命，那么她们就是宿命的好友。
　　李歆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场穿越之旅并不是毫无原因，毫无意义的。
　　她希望可以帮上陆清的忙。或许凭她的力量并不能改变几成定局的现实，但是，哪怕能让陆清感到快乐一点，她愿意尝试和努力。

　　陆清哭了很久，到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李歆叫来小乔和其它几名丫鬟，大家一起把她扶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好好休息一下。”陆清躺在床上，李歆给她盖好被子，嘱咐道。
　　“歆姐姐，别走，我怕。”陆清的声音细细的，如同猫儿细小而尖锐的指甲，一下一下挠在人心。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李歆在床边坐下，把手交给陆清握着。
　　这样由恐惧而引发的悲伤，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毕业的前夕，和同寝室的姐妹们在解决掉一整打啤酒之后抱头痛哭的事情她也干过。因为害怕，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产生了畏缩的心理，然而时间无情地流逝，强逼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所以越来越害怕，越来越害怕，终于忍不住，绝望地大哭出来。明知道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就是要找一个发泄的渠道。一颗心如果装得太满，总有一天会像气球一样爆掉。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想过有一天连白希辰也会离开她。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到了完全陌生的时空。
　　李歆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怕自己会哭出来，她怕自己一哭陆清也会跟着哭，抱头痛哭的事情她这辈子不想再干第二遍了。
　　“我是不是特别没用？”陆清大睁着眼睛，望着床顶，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是的，能哭出来是好事。憋在心里才不好。”李歆仰起头，想让快要决堤的泪水倒流。她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安慰别人。
　　“可是……”
　　陆清还想继续说下去，李歆打断了她：“睡吧。”
　　“歆姐姐，你也有心事。”陆清仿佛感受到什么，翻过身，望着李歆。
　　“没有。你好好休息吧。”李歆在一瞬间居然产生了逃跑的想法，果然她也是一个内心软弱的人。
　　“心里有话想说的话，可以对我说哦。”陆清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意。
　　“那是我的台词。”李歆脱口而出。
　　“嗯？”
　　面对疑惑的陆清，她慌忙解释道：“不要拿我的话来对付我。”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何不可？歆姐姐，我不知道，原来你也有不开心的事情。”陆清把手枕在脸颊下，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忧伤。那忧伤是出自于同情。
　　李歆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缓缓道：“傻丫头，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谁能永远都没有烦恼呢？”
　　陆清收回与她对接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睫，对李歆，但更像是在对她自己说：“我原来不知道。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家里兄弟姊妹众多，我不是最美的，不是最优秀的，不是最乖巧的，不是最伶俐的，连父亲和的母亲都不会多看我一眼，更别提在外面总是被人嘲弄了。陆元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嫁，我就不可以。父亲想巴结冯家，所以我就必须嫁给冯延巳的那个浪荡儿子。同样的年岁，同样要嫁人，为什么不是陆元去嫁？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那一句“偏心”，那一句“我恨”，如鲠在喉，陆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李歆却可以强烈地感受到。
　　大抵旧时的大家庭里无数双眼睛都望着那一个人，所以多这种争宠偏心的戏码。
　　命运不由得自己安排，无法改变，那便只能改变自己，接受命运。
　　“陆清，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怎么争取？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的处境永远都是那么凄凉，我都认命了。”陆清恨恨地说道。
　　就是因为不认命，所以才会悲伤哭泣。说是认命，只是为自己的不抗争找借口罢了。
　　李歆实在不忍心拆穿，只是道：“不会的，幸福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看到的风光，那不叫幸福；别人看到凄凉，也未必凄凉。”
　　“歆姐姐，我不懂。”陆清仿佛看到希望，却依旧茫然无措。
　　“慢慢的你就懂了，睡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了……
珍爱生命，远离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