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冰**花

14、玉壶冰心

　　“慎恒，老夫没有看错你。”听完白希辰的讲述之后，常梦锡如此感慨。只是对于他坚持不肯为朝廷效力的事情，始终不能理解。
　　“那么常大人是愿意出手相助了？”乍然看到希望触手可及，白希辰激动得简直怀疑这不是真实的，自己没有做梦吧？
　　陆明的一声“且慢”，却瞬时将他自巅峰推落谷底。
　　“怎么？”他犹豫着，看向那二人。那是与他有着天渊之别的两个人，当他在社会的最底层看尽沧桑百态之时，他们端坐于庙堂之上俯瞰众生，不知是何心情。同样的，他们的世界里，也存在着许多他不能理解、无法苟同的事情。是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鸿沟，与其说是无法跨越，倒不如说是他不想跨越。
　　与达官贵人结交，可以帮助他实现梦想，但是，他并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与其当一股浊世清流苦苦支撑风雨飘摇的王朝，不如以一己之力为无辜的百姓多做一点事情。更何况他来自未来，早知一切终是徒劳。
　　“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常梦锡挥手制止陆明继续说下去，他要亲自向白希辰说明。
　　然而，白希辰他只是平静道：“我明白了。”
　　让常梦锡觉得，似乎连解释都不必了，他就这么接受了一切。白希辰，果然是不同凡响的一个人，他的不同凡响已经大大的出乎常梦锡的意料了。
　　见到常梦锡的时候，白希辰以为就是见到了希望，但是发现其实还是不可能之后，他也没有过多的失望。他早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办成，毕竟触及到太多人的利益，不光是商人，还有政客。在南唐，没有所谓的“重农轻商”，几乎所有的官员同时也是商人。所以，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差不多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想。”常梦锡道。
　　白希辰微笑着，并不言语。
　　这微笑在常梦锡看来是拒绝，也是轻视，他不禁有些生气，道：“慎恒，你不要看老夫老迈，便以为老夫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每每在朝堂上与妖魔争锋相对，老夫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要重振朝纲。老夫的作为虽不及你实在惠民，但是，你也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将不国，百姓何以安居乐业？若不能肃清朝野，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靠你一个人的微薄之力，在这乱世之中能救得几人？老夫老了，不知道还能支撑几时，不愿意看到生前努力付诸流水，这样老夫就是死了也不能安息！”
　　他说得激动，双目圆瞪，花白的胡须微颤，仿佛身处朝堂与宋齐丘、与“五鬼”据理力争。
　　白希辰听了，不是不激动，不是不感动，但是，若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将是徒劳，他又何必深陷其中只做无用之功？
　　常梦锡气犹未顺，望着白希辰道：“慎恒，老夫所言，你可明白？”
　　白希辰硬着头皮站起来，深深鞠躬，道：“大人的一片玉壶冰心，可昭日月，草民明白。只是……”
　　他顿在这里，口中苦涩，说不下去。
　　“只是你还是坚持己见，不肯从善如流，是吧？”久未出声的陆明瞪着他，目光如炬。如果他是宵小之徒，只怕早被这炯炯的目光烧得连渣都不剩了。
　　“是！”白希辰再拜。

　　翌日清晨，白希辰前去开店，只见店门口早有一人在等候。
　　来人奉过一个匣子，似有千钧重，白希辰几乎要拿不住。不用打开看，已知里面装的是何物。
　　“这是我家大人的一点心意，请笑纳。大人说了，若白大夫有任何需要，只管开口。昨日之事已成过往，不要心生嫌隙。”来人说完，便拱手告退。
　　白希辰转身，把盒子放在上，准备卸下门板开门营业。
　　远远的，又有一个人往这边走来了，佝偻的背影在稀薄的晨雾中渐渐显现。
　　白希辰望着他，有些惊讶：“是你。”
　　“白善人，是我。我采了草药来！”来人的声音洪亮，仿佛阳光穿透雾霭，驱散阴霾。他见白希辰在等他，便拉了拉肩上的绳子，把已经滑下去的背篓调整到比较舒服的位置，抹了一把汗水，加紧脚步往这边走。
　　白希辰赶紧打开门让他进来。
　　来人把背篓卸下来，靠着门边坐下，用袖子再擦一把汗，顺了一口气，才道：“都是赶早去山里采来的，您看看，可有用处？”
　　白希辰倒了水给他喝。
　　来人慌忙站起来，连声称谢，伸手想接过杯子，仿佛又怕自己的手脏，伸到一半又讷讷地缩回去，在衣服上来回擦了擦，才又伸出来。
　　白希辰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接触，他所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老实得叫人心疼。
　　来人显然是渴坏了，一口气把水喝光。趁着白希辰再去给他倒水的功夫，他把背篓拉到屋子正中，把里面的草药全部倒在地上，一边翻检，一边说道：“都是按照您上次教的采的，有地黄、三七……”
　　白希辰拍拍他的背，让他起来，坐在椅子上喝水。他自己蹲下来，看着那些药材，拿起一株根部肥大的绿色植物，问来人：“这是什么？”
　　来人舔了舔干得起壳的嘴唇，道：“地黄，性寒，味甘。还有，还有……”
　　白希辰笑着补充道：“鲜地黄清热生津，凉后，止血；用于热风伤阴、舌绛烦渴、发斑发疹、吐血、衄血、咽喉肿痛。生地黄清热凉血，养阴，生津；用于热病烦渴、发斑发疹、阴虚内热。这个除去芦头、须根，就是鲜地黄；根烘熔至八成干，并内部变黑，捏成团状，为生地黄；生地加黄酒蒸至黑润，为熟地黄。”
　　来人点头道：“记下了！”
　　白希辰拍拍手站起来，挨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问道：“你娘的病可还好？不是告诉你们每旬复诊一次的吗，怎么不来？”
　　来人垂下头去，有些无措地搓着手：“娘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就不麻烦您了。”
　　白希辰坚持：“明天带你娘来见我。”
　　“这……”来人很是犹豫。
　　“或者我去你家看望你娘。”
　　来人突然力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边叩首边道：“小的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白希辰扶他，那人却坚持跪在地上，转瞬之间已是涕泪满面。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直到白希辰厉声“威胁”，那人才坐回椅子上。
　　“白善人，我给您送水来了！”伴着清脆的声音，穿着碧色布裙的女子提着一个水壶盈盈跨进门来。
　　白希辰的药铺不大，没有炉灶，烧不了热水，但凡是遇到有客人来，都只能靠附近的住家送热水来泡茶。
　　“多谢你了，西词。”白希辰起身接过水壶。
　　“谢什么！上次奴家的弟弟病了，没有钱医治，全靠您才保住性命，这点热水就算是冲抵欠您的诊金罢！”名叫西词的年轻姑娘满脸羞红地说。转眸望见坐在椅子上的来人，招呼道：“林大叔，您又来送药材啊？”
　　林大叔诚惶诚恐地让白希辰给自己的杯子续满热水，转头看着西词道：“是啊，我们这些粗人不会烧热水，只好采些药材来感激白善人咯！”
　　言下之意十分不满月华只烧点热水就想报答白希辰的恩情。
　　“奴家可没有只烧热水，奴家还帮白善人打扫呢！”西词有些气鼓鼓地拿起扫帚，有意去扫林大叔的脚。
　　林大叔跳起来，喝道：“哼，你就给白善人做八辈子丫鬟只怕都还不起！”
　　“还不还得起干你什么事？做丫鬟也好，做什么都好，你管不着！”西词把扫把往身侧一竖，单手叉腰，对林大叔怒目而视。
　　“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你就是个做丫鬟的命！”林大叔毫不示弱。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眼见两人就要杠起来，白希辰不得不出面调停。

　　好不容易劝走林大叔和西词，白希辰一个人坐在医馆里，四面皆是空空的白墙壁，头顶上椽子交错，越过它们，可以看到青灰色的瓦，阳光很好的时候，会从瓦片的缝隙中一线一线地落下来，细小的空气在里面旋转跳跃。一张小方桌、三把椅子、一个有很多小抽屉的大木柜用来装药材、一些零碎的杂物，这些就是他的梦想的全部。哦，还有，不太平整的地面上堆积了一些药材，是刚才林大叔送来的。
　　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他想了很久，决定先去整理药材，然而总是觉得有些无力，效率太低。可是他又不能不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
　　直到正午时分，有人来送饭。
　　他莫名的有些心烦气躁地转头去看来人，不是西词，不自觉地长出一口气。
　　他的心太满了，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小西，乃终于得偿所愿去给小白扫地啦，高兴不？
珍爱生命，远离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