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冰**花

13、有心无意

　　“这样折一下，再这样这一下，看，就好了！”白希辰蹲在地上，把一张废纸折成纸飞机的形状。
　　“这就是纸鹰？”围着他的五个孩子们发出带着赞叹意味的疑问。
　　“是啊，看，还会飞哦！”白希辰站起来，用力地把手中的纸飞机掷出，小小的白色影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稳稳地落在两尺开外的地上。
　　“啊！”孩子们把追随“纸鹰”的目光收回，纷纷扬起脸来望着他，眼神中满是敬佩。
　　“好了，去把纸鹰捡回来吧。”白希辰再度蹲下，拍了拍个子最高的那个男孩的肩膀，交待道。
　　“好！”男孩仿佛接受什么十分关键而重大的任务，挺直了腰背，重重地点头答应，然后便飞快地跑向“纸鹰”降落的方向。剩下的四个孩子也羡慕地望着他的背影，内心期待着下一次自己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这些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们，没有生意的时候，白希辰喜欢带着他们一起玩耍。他会用纸折出“鹰”、青蛙、仙鹤、灯笼等等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因此很快就受到孩子们的欢迎了。
　　被派去捡“纸鹰”的男孩在跑到一半的时候停下了，远远的，可以看见一辆青蓬的马车往这边驶来。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所以那孩子犹豫了一下，飞快地跑过去把“纸鹰”捡起来，双手捧着，贴着路边折返到白希辰面前。
　　白希辰拍拍他的肩膀，称赞他做得不错。
　　与此同时，马车却缓缓停在了他的店前。仔细看，那马车的装饰虽不华丽，但是处处透着讲究，单是门帘窗帘所用的料子便是七八成新的水纹锦。驭马的车夫看起来亦是不俗。由此推断，车中所坐的必定是显贵之人。
　　白希辰觉得此事甚奇。他的铺子并非开在繁华地段，店面也如清汤挂面般毫不打眼，平时只给附近的贫苦居民们看看病，虽然诊金微薄又乐善好施，赢得了不错的口碑，但是从未与显贵之人有过来往。他认识的稍微算是人物的两个人，一个是李歆，一个就是陆明，只是许久都没有来往了。
　　会谁呢？他这样疑虑着。车夫下车，向他躬身作揖，道：“请问阁下可是白希辰白大夫？”
　　白希辰还礼：“正是在下。”
　　一个两鬓霜色的老人从车上下来，车夫介绍道：“这位是我家主人。”
　　那男子略略躬身：“在下常梦锡。”
　　白希辰一惊，急忙长身作揖，道：“草民拜见常大人！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常梦锡将他扶起，温和笑道：“不必多礼。老夫今日贸然造访，叨扰了。”
　　白希辰道：“大人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大人快请上座。”
　　他刚一转身，被人扯住了袖子，低头一看，原来是捡纸鹰的孩子，巴巴地望着他：“纸鹰……”
　　“我有点事，你带着他们好好玩去吧。”白希辰交待他。
　　那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还是很懂事地点头答应了。

　　白希辰将常梦锡奉为上座，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下首，问道：“大人突然造访，草民心中惶恐，不知所谓何事？”
　　常梦锡微微笑道：“老夫今日未着官服，你大可不必拘礼。”
　　白希辰口中称是，心中仍不免惶恐，只怕自己又犯了什么人的忌讳，但这位赫赫有名的常大人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寻晦气的。那又是来干什么的呢？
　　仿佛看出了白希辰的疑虑，常梦锡道：“老夫今日是来请你看病的。”
　　中医讲求望闻问切，白希辰直视常梦锡，眼神虽是探究，却不惹人厌烦，只见常梦锡虽然老迈，气色却还不错，外表看不出有何疾病，便问：“不知常大人是哪里不舒服？”
　　常梦锡哈哈笑道：“你误会了，老夫要请你看的，不是人的病。”
　　不是人，难道是动物？白希辰顿时感到医生的尊严受到了侮辱，微微流露出不悦的神色。
　　常梦锡尽收眼底，进一步道：“不是人，更不可能是动物。你切勿介怀。”
　　白希辰被他道破心事，顿感窘迫，忙道：“草民不敢。敢问常大人，不是人，也不是动物，您要草民诊治的是什么？”
　　常梦锡忽地正色道：“是国家。”
　　“草民不敢！”白希辰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拜倒在地。
　　常梦锡起身离座，双手扶起他，道：“如今国家正是危难之际，小人当道，妖魔猖獗，急需有识之士挺身而出，正本清源。老夫郑重托付，还请你千万不要推辞！”
　　他的语气是诚挚恳切的，但是气势却是不容反驳的。
　　白希辰苦笑：“如大人所见，草民不过一介医者，何德何能担当如此重托？”
　　常梦锡道：“人生在世，俯仰与天地之间，不可自视甚高，亦不可妄自菲薄。老夫在朝中多年，阅人无数，你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举止得益，进退有度，已然具备当官的资质。更为重要的是，医者济世为怀，这一点与为民请命的父母官是相通的。老夫之前只是听闻传言还心存疑虑，今日一见，比传言确还要强出百倍，老夫深信不会看错人，你一定会是一名爱民如子的好官。”
　　白希辰不是飘飘然的人，心中甚是明白这一番吹捧中几分是真实几分是虚假。他平静道：“常大人谬赞了，白希辰愧不敢当。”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好！慎恒你若有心爱惜人民，不如出仕为国家效力，老夫愿向陛下与寿王殿下保举你！”常梦锡步步紧逼。
　　白希辰正待要再做推辞，侯在门外的车夫躬身快步来到常梦锡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常梦锡将车夫打发走，望着白希辰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老夫想为你引荐一位朋友。”
　　一道大门在白希辰的面前徐徐打开，他很清楚，这一步若迈出，他将从此进入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崭新世界。平淡的生活或许不在，但是，在那个刀光剑影的权利世界里，他或许可以实现悬壶济世的梦想。
　　“请随老夫来。”
　　不容得他多想，命运之手无情地推了他一把。

　　一进雅间门，常梦锡便引荐道：“这位是内侄陆明，表字常鉴。常鉴，快来见过白希辰白大夫。对了，白大夫，你可有表字？”
　　“草民表字‘慎恒’。”白希辰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万万没有想到常梦锡所说的“朋友”会是他的侄子，陆明。倒不是说讶异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熟人相见……人生际遇果然十之八九叫人忍不住迎风流泪啊……
　　陆明走到近前，拱一拱手道：“在下北衙禁军校尉，陆明。”
　　白希辰还礼：“草民白希辰拜见校尉大人。”
　　常梦锡道：“慎恒，常鉴，你二人年岁相近，大可不必拘礼。借此机会熟悉一下，今后在朝中一同为官，当恭谨友爱，相互扶持。”
　　白希辰道：“是。”
　　常梦锡又道：“快请坐，咱们慢慢聊，待老夫与你们好好介绍一番彼此。”
　　陆明却不动，只道：“大人有所不知，侄儿之前早与这位白大夫有过交道。”
　　常梦锡略略嗔怪道：“既然已经是旧相识，何不早告知老夫？也可免去许多麻烦。”
　　陆明轻轻一笑，那笑容暧昧不明，不知是何意味，再道：“只是几面之缘，谈不上旧相识，更不知大人前几日说起的想要结交的贤士竟会是他，看来我之前对白兄的印象果然存在偏颇。”
　　白希辰终于明了，原来他还在介怀，只道：“草民惶恐。”并不多做辩解，公道自在人心，若陆明执意要曲解他，他也只好由他去。
　　常梦锡看出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出面圆场：“既然已经坐在一起，那么不管之前有什么过节，自今日起便一笔勾销。今后同朝为官，不可效仿妖魔鬼怪结党营私，因一己之私欲，攻讦倾轧他人。”
　　陆明拱手道：“谨遵大人教诲。”他的不情不愿很明显。
　　常梦锡再望向白希辰，只待他开口。
　　白希辰霎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他站起来，躬身长揖，道：“谨遵大人教诲。”
　　在常梦锡笑出来之前，他又道：“大人之知遇，草民感激涕零。大人之好意，草民铭记于心。只是，草民顽愚，愧对大人的重托，不敢领受，望乞大人谅解。”
　　常梦锡望着他，眼眸中有浓厚的失望之情，然而白希辰固辞不受，他也不能勉强，半晌，长叹一声，道：“罢了，只怪老夫贪心，闲云野鹤，终究驯不成庙堂鸿鹄。随你去吧。”
　　白希辰再拜：“谢大人！”
　　常梦锡望他一眼，又道：“今日之事是老夫唐突了。日后你若有何困难，可求助于老夫，亦可同常鉴讲，若是力所能及，必定全力以赴。”
　　白希辰闻言大为感动，立即俯身拜倒道：“那草民就替金陵城中的贫困百姓谢过二位大人了！”
　　常梦锡起身扶他：“慎恒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白希辰回到座位上，望着常梦锡，以及看上去不太友好的陆明，道：“草民确有一事相求，请二位大人听我讲。”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不想涉及南唐的政治问题，还是不可避免的写到了……
于是简单说明一下背景资料：
常梦锡，字孟图。李昇、李璟时期的名臣，与宋齐丘，及“五鬼”魏岑、冯延巳等人交恶，然“终日论诤，不能胜”。简而言之就是坏人当道，好人失意。
陆明是一个完全虚构的人物，设定为常梦锡的内侄，即陆明母亲那一家、包括陆明本人在内是亲近常梦锡的。但是，陆家，即陆明父亲却是靠与常梦锡的姻亲关系（隔得还有些远的姻亲）在朝中上位之后，转而投靠了“五鬼”那一边，还想把陆明的妹妹嫁给冯延巳的儿子以求巴结。所以陆明身在夹缝之中，家庭矛盾很深重。